齊思遠沒說話,隻是慢慢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青影。可江瑤發動車子時,眼角餘光還是瞥見他放在膝頭的手——指節依舊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連帶著肩膀都在不易察覺地發顫。
她踩下油門的力道重了些,車窗外的霓虹飛快倒退,像一場被快進的舊夢。車廂裡很靜,隻有空調出風口微弱的風聲,和齊思遠偶爾泄露出的、壓抑的呼吸聲。江瑤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心裡那杆秤又開始晃——一頭是理智築起的高牆,一頭是看著他疼得發抖時,那點該死的、按捺不住的在意。
胃裡的絞痛突然變本加厲,像有隻手在裡麵狠狠擰轉,酸水猛地湧上喉嚨。齊思遠眼前發黑,幾乎是憑著本能,抬手抓住了離他最近的東西——江瑤握著方向盤的衣袖。
那觸感熟悉又陌生,是她常穿的真絲襯衫,滑涼的料子攥在手心,竟讓他混亂的意識抓到一絲微弱的錨點。“瑤瑤……”兩個字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痛意,脫口而出時他自己都懵了,這稱呼還是離婚前,他難得在家的深夜,疼得睡不著時,她披衣起來給他熱粥,他迷迷糊糊喊過的。
江瑤渾身一僵,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這聲“瑤瑤”像根燒紅的針,猝不及防紮進她心口最軟的地方,燙得她呼吸一窒。
還沒等她反應,齊思遠已經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慌亂瞬間壓過了部分疼痛,他想鬆開手,想道歉,可剛張了張嘴,“對不起”三個字才吐出一半,更凶的劇痛就席卷而來。他猛地弓起背,喉嚨裡溢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尾音帶著破音的顫抖,抓著她衣袖的手反而攥得更緊,指腹幾乎要掐進那細膩的布料裡。
“嗯……”他痛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額頭頂在副駕座椅背上,冷汗浸濕的頭發黏在頸側,整個人像條脫水的魚,連掙紮的力氣都快沒了。
江瑤側頭看了他一眼,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緊了。他那聲帶著依賴的“瑤瑤”,和此刻疼得幾乎崩潰的模樣,像兩把鈍刀,反複切割著她好不容易築起的防線。
她沒說話,隻是迅速打了轉向燈,把車靠邊停在應急車道上,拉起手刹的動作又快又穩。“要吐?”她解開安全帶,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手卻已經摸到了副駕儲物格裡的紙巾盒。
齊思遠疼得說不出話,隻能狼狽地點頭,臉色白得像蒙了層紙。江瑤剛想遞紙巾,就見他猛地推開車門,踉蹌著衝下去,扶著路邊的樹乾劇烈地乾嘔起來。胃裡空空如也,吐出來的隻有酸水,每一次痙攣都牽扯著胃部的傷口,疼得他幾乎要跪下去。
江瑤拿著紙巾和水跟過去,站在兩步開外,看著他佝僂著背、咳得撕心裂肺的樣子,指尖攥得發白。風把他壓抑的痛呼聲送過來,輕飄飄的,卻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她終究還是走過去,把紙巾和水遞到他手邊,聲音低啞:“漱漱口。”
齊思遠的手指抖得厲害,擰瓶蓋時好幾次都沒對準螺紋,最後還是江瑤伸手奪過去,擰開遞回他手裡。涼水劃過喉嚨,壓下了那陣灼燒般的惡心,卻壓不住胃裡持續的絞痛。他扶著樹乾想直起身,腿一軟,膝蓋差點磕在堅硬的水泥地上,還好江瑤眼疾手快,伸手撈了他一把。
“對不起……”他低著頭,聲音悶在胸口,帶著濃重的鼻音。不知道是在道歉剛才失口喊了“瑤瑤”,還是在為這一路的狼狽麻煩她,又或者,是在為過去那幾年裡,無數個類似的、他硬撐著不肯示弱的瞬間。
江瑤扶著他的胳膊,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裡傳來的顫抖,像寒風裡快要被吹滅的燭火。她沉默地把他往車邊帶,力道比剛才重了些,語氣卻冷得像結了冰:“少廢話了。”
打開車門時,她用了點力,金屬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要麼現在去醫院,要麼閉嘴跟我回家。”她看著他蒼白的側臉,眼神裡沒什麼溫度,“彆再讓我聽見‘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嫌晦氣。”
齊思遠被她噎得一怔,抬頭時正撞見她轉身的背影。她的肩膀繃得很緊,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胃裡的疼還在叫囂,可心裡某個地方卻突然泛起一陣說不清的酸澀。他知道,江瑤這副冷硬的樣子,是他親手打磨出來的。
他沒再說話,順從地坐回副駕。江瑤繞回駕駛座,發動車子時,他聽見自己很輕地說了句:“……回家。”
車廂裡又恢複了寂靜,隻有儀表盤的微光映著兩人沉默的側臉。江瑤把車開得很穩,卻比剛才快了些,像是迫不及待想把這攤麻煩事處理完。齊思遠靠在椅背上,閉著眼,胃裡的絞痛似乎緩和了一點點,可意識卻異常清醒——他又一次,把自己最不堪的樣子,暴露在了她麵前。
車子穩穩停在公寓樓下,老式居民樓的樓道燈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江瑤熄了火,車廂裡瞬間陷入沉寂,隻剩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她側頭看過去,齊思遠靠在椅背上,臉色依舊蒼白,但那股痛到脫力的狼狽似乎退了些,隻是額前的碎發還濕著,貼在皮膚上。“你自己能行嗎?”她問,聲音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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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思遠緩緩睜開眼,視線落在她握著方向盤的手上——剛才被他攥皺的衣袖還沒撫平,像道淺淺的折痕。他喉結動了動,啞聲點頭:“能行。”頓了頓,又補了半句,“麻煩……你了。”
江瑤沒接話,隻是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我送你上去。”
“不用——”齊思遠下意識拒絕,掙紮著想自己下車,可剛動了動,胃裡又是一陣抽痛,他悶哼一聲,動作頓住了。
江瑤已經繞到副駕這邊,拉開了車門,語氣不容置疑:“要麼我現在打120,要麼你乖乖跟我上去。”她彎腰看他,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一半明一半暗,“齊思遠,彆再跟我逞能了。”
齊思遠看著她眼裡的堅持,那點想維持的體麵瞬間碎了。他確實沒力氣獨自上樓,剛才那陣乾嘔幾乎抽乾了他所有力氣。他沉默著,算是默認了。
江瑤扶著他下車,這次他沒再硬撐,大半重量都倚著她。樓道裡的聲控燈被腳步聲喚醒,昏黃的光線下,她能看見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每走一步都蹙緊的眉頭。
走到三樓門口,齊思遠從口袋裡摸鑰匙,手指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都插不進鎖孔。江瑤歎了口氣,接過鑰匙,“哢噠”一聲打開了門。
玄關沒開燈,借著樓道透進來的光,能看到屋裡簡單的陳設——比他們以前的家簡陋得多,沙發上還搭著件沒來得及洗的白大褂。
“到了。”江瑤鬆開手,往後退了半步,拉開距離,“藥在哪?”
齊思遠靠在門框上,喘了口氣,抬手指了指客廳的矮櫃:“……抽屜裡。”
江瑤沒再說話,轉身走進客廳開燈。暖黃的燈光瞬間鋪滿房間,也照亮了他眼底那抹複雜的情緒——有感激,有難堪,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依賴。
江瑤拉開矮櫃抽屜時,指尖被裡麵硌了一下——是個沒蓋緊的玻璃藥瓶,滾出來撞在鐵皮盒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低頭一看,抽屜裡亂糟糟堆著各種藥盒,胃藥占了大半,還有些零散的創可貼、退燒藥,像個臨時拚湊的小藥箱。
視線掃過客廳,布藝沙發的扶手處磨出了淺色的毛邊,茶幾上放著吃剩的半盒外賣,連窗簾都歪歪扭扭地掛著,邊角積了層薄灰。這地方比她想象中更潦草,透著一股無人打理的荒蕪感,和他在醫院裡一絲不苟的樣子判若兩人。
一股無名火突然竄上來,她捏著剛找到的胃藥盒子,轉身時聲音裡帶了點壓不住的火氣:“你就不能住一個像樣點的地方嗎?”
齊思遠正扶著牆緩勁,聞言動作一頓,抬頭看她時眼裡閃過一絲怔忪。
“真是的!”江瑤走到他麵前,把藥盒拍在他手裡,語氣又急又躁,“就算回來住不了多久,起碼舒服一些啊!你看看這地方,是人住的嗎?”
她的視線掃過茶幾上的外賣盒,聲音陡然拔高:“胃都這樣了還吃這些?齊思遠,你對自己就這麼敷衍?”
話一出口她就愣了——這語氣太熟了,像以前無數個夜晚,她看著他揣著冷掉的盒飯進書房,忍不住念叨他時的樣子。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屬於“妻子”的嘮叨,竟然在這一刻脫口而出。
齊思遠握著藥盒的手緊了緊,指腹蹭過冰涼的包裝盒。他看著江瑤泛紅的眼角,聽著她話裡的埋怨,卻莫名覺得心裡那片緊繃的地方鬆了鬆。他知道她是在氣他不愛惜自己,這種帶著溫度的指責,比任何客套的關心都讓他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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