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他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氣他明知道胃不好還要硬撐十幾個小時的手術,氣他腰椎錯位了還不肯讓人接手,更氣他最後咳血倒下時,自己隻能在外麵乾著急。
可看著他這副虛弱的樣子,那點火氣又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了下去,隻剩下密密麻麻的擔心。
擔心他胃裡的出血點會不會再反複,擔心他的腰椎能不能好好恢複,擔心他醒來後又要惦記工作……這個笨蛋,永遠都不知道讓人心疼。
她想起中午在檢查室,他靠在自己肩上睡著的樣子,想起他被記者圍堵時下意識抓住自己的手,想起他進手術室前那句帶著笑意的“彆擔心”。
原來再冷靜自持的人,也會有這樣脆弱不堪的時刻。
江瑤輕輕歎了口氣,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裡,又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得像怕驚擾了他。
監護儀上的曲線平穩起伏,映在她眼底,像跳動的微光。
她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眶,決定就這麼守著。等他醒了,該罵的還是要罵,但至少現在,她想在他身邊多待一會兒。
窗外的天色還黑著,離天亮還有很久。但江瑤知道,隻要身邊這個人能平安醒來,再長的夜,她都能等下去。
後半夜的病房格外安靜,監護儀的滴答聲規律得像催眠曲。江瑤原本隻是想撐著眯一會兒,可連日來的奔波加上十幾個小時的緊繃,身體早已到了極限。她趴在床邊,臉頰貼著微涼的被單,聞著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味,意識漸漸模糊,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她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微蹙著,像是還在夢裡操心什麼。額前的碎發滑落下來,遮住了半隻眼睛,手指還鬆鬆地搭在床沿,離齊思遠的手不過幾厘米的距離。
窗外的天色由墨黑轉為魚肚白,又慢慢染上暖黃的晨光。七點整,床頭的電子鐘剛跳過分針,病床上的人睫毛輕輕顫了顫。
齊思遠緩緩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消毒水味。他動了動手指,渾身的酸痛感立刻湧了上來——腰像是被拆開重組過,胃裡還有隱隱的鈍痛,喉嚨乾得發緊,像是被砂紙磨過。
他花了幾秒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視線緩緩轉動,最終落在了床邊。
江瑤趴在那裡,睡得很沉,肩膀微微聳著,顯得有些單薄。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她柔軟的發頂鍍上一層金邊,連帶著那點因為熬夜生出的憔悴,都柔和了許多。
齊思遠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他知道自己昨晚被送進搶救室時有多凶險,也能猜到她在外麵有多著急。可他沒想到,她會守到現在,甚至就這麼趴著睡著了。
他記得她以前最不喜歡醫院的味道,總說消毒水聞著頭暈。結婚時她來送東西,最多在走廊站一會兒就走,從不會在病房多待。
齊思遠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看著她搭在床沿的手,指尖泛白,顯然是累壞了。他想抬手替她把碎發彆到耳後,可剛一動,腰上就傳來一陣刺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動作也頓住了。
監護儀的聲音因為他的動作微微變調,發出短促的“嘀”聲。
江瑤猛地驚醒,抬起頭時還有點懵,眼神渙散了幾秒才聚焦,看到齊思遠睜著眼睛看她,瞬間清醒過來。
“你醒了?”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下意識地往前湊了湊,手撫上他的額頭,“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指尖的溫度微涼,落在他滾燙的額頭上,竟奇異地讓人安心。齊思遠看著她眼底的紅血絲和眼下的烏青,張了張嘴,喉嚨乾得發不出聲音,隻能輕輕“嗯”了一聲。
江瑤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睡著了,臉頰有點發燙,趕緊收回手,語氣又硬了幾分:“醒了就好,省得我在這兒白守著。”
話是這麼說,眼裡的擔憂卻藏不住。她站起身,伸手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我叫護士來看看。”
齊思遠看著她轉身時略顯僵硬的背影,心裡那點剛冒頭的暖意,突然就摻了點澀。
他知道,她還在生氣。也該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