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越發明亮,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卻驅不散他心底那片突然湧上來的恐慌。
病房裡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隻剩下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齊思遠躺在床上,聽著窗邊那道背影壓抑的呼吸聲,心臟揪得更緊了。
他知道江瑤的脾氣,生氣的時候最不愛說話,像隻豎起尖刺的刺蝟,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如果他不先打破這沉默,恐怕今天她真的會一言不發地離開,連個回頭都不會有。
喉嚨還是又乾又啞,齊思遠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氣,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膽怯:“瑤瑤……你……”
他本來想問“你餓不餓”,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她怕是一口東西都沒吃。可“餓不餓”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窗邊的人猛地打斷。
“你閉嘴!”江瑤的聲音又冷又硬,像淬了冰,“我不想聽。”
她猛地轉過身,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眼神卻冷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是不是又想說你不是故意的?想說你是為了病人?齊思遠,這些話你留著跟彆人說去吧,我聽夠了。”
她以為他又要解釋,解釋自己為什麼硬撐著做完手術,解釋那些身不由己的苦衷。可這些解釋,在她看來,不過是他一次次傷害自己的借口。
齊思遠被她眼裡的冰冷刺得心頭一縮,到了嘴邊的話全堵了回去。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是啊,他確實想解釋,想告訴她他不是故意要讓她擔心,可在她通紅的眼眶和顫抖的肩膀麵前,所有解釋都顯得那麼蒼白。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江瑤重新轉過去,背影比剛才更緊繃,像在無聲地告訴他:彆再說話了,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齊思遠緩緩閉上眼,輸液管的滴答聲突然變得格外刺耳。他剛才那點鼓起的勇氣,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原來,連關心的話,他都沒資格說出口了。
一股酸澀猛地衝上鼻腔,齊思遠的眼眶瞬間就熱了。不是因為江瑤的斥責覺得委屈,也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感到難受,而是鋪天蓋地的怨恨——恨自己的固執,恨自己的逞強,更恨自己明明已經失去過一次,卻還是學不會珍惜。
他死死咬著下唇,才沒讓哽咽聲溢出來,可眼角的濕意卻怎麼也藏不住,順著鬢角悄悄滑進枕頭裡。
他想起離婚那天,江瑤把簽好字的協議書推給他時,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齊思遠,我不是不累,是懶得再等了。”那時候他不懂,總覺得她隻是一時賭氣,直到空蕩蕩的家裡再也聞不到她煮的粥香,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
這次重逢,他以為是上天給的機會,哪怕她罵他、懟他,至少還肯理他。可他呢?剛見兩麵,就把自己折騰進了搶救室,讓她再次嘗到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
齊思遠側過頭,看著窗外那片被陽光染亮的天,視線模糊得厲害。胃裡的鈍痛和腰上的酸麻都比不上心裡的鈍痛——他好像永遠都在搞砸,永遠都在讓她失望。
如果當初能多回家看看,如果能早點把胃養好,如果這次能乖乖聽話去休息……可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如果。
他抬手,用手背用力抹了把眼睛,卻越抹越濕。監護儀的滴答聲裡,藏著他沒說出口的話:江瑤,我真的知道錯了。
可這句話,現在說出來,她還會信嗎?
周醫生推門進來時,正好撞見這有點微妙的場麵——江瑤背對著病床站在窗邊,肩膀繃得筆直,晨光落在她發梢,卻遮不住那股低氣壓;而病床上的齊思遠,半邊臉埋在枕頭裡,一隻手還沒來得及放下,眼尾泛著紅,顯然剛抹過眼淚。
周醫生挑了挑眉,手裡的治療盤往床頭櫃上一放,故意拖長了語調調侃:“喲,這是怎麼了?我這沒來多久,齊大醫生就被訓哭啦?”
他跟齊思遠是醫學院同學,又在一個醫院共事多年,關係鐵得很,說話向來沒顧忌。
齊思遠被戳中心事,耳根瞬間紅了,趕緊彆過臉,用沒輸液的手胡亂抹了把臉,聲音悶悶的:“彆胡說。”
江瑤也沒想到會被撞見這一幕,剛才那股火氣頓時消了大半,有點不自在地轉過身,假裝整理窗簾:“周醫生來了。”
周醫生笑著擺擺手,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心裡跟明鏡似的。他一邊戴上手套,一邊慢悠悠地說:“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啊?要不我先出去,等你們‘和解’完了我再來?”
齊思遠瞪了他一眼,卻沒力氣反駁,隻能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趕緊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