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瑤的心莫名鬆了口氣,又跟著揪了一下。
她悄悄推開門走進去,腳步輕得像貓。走到床邊時,才發現他眉頭微微蹙著,眼尾似乎還帶著點未乾的濕意,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看著竟有些脆弱。
桌上的手機屏幕暗著,充電線規規矩矩地放在一邊,顯然沒被人碰過。
江瑤彎腰,輕輕把被角拉上來,蓋到他腰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後背,他似乎被驚動了,喉嚨裡發出一聲極輕的嗚咽,卻沒醒,隻是往被子裡縮了縮,像個怕冷的孩子。
她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心裡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又湧了上來。轉身想走時,手腕卻突然被人輕輕抓住了。
力道很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怕抓疼了她,又像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
江瑤猛地回頭,對上齊思遠睜開的眼睛。
夜燈的光落在他眼底,亮得驚人,沒有半分剛睡醒的迷茫,隻有滿滿的、藏不住的委屈和……驚喜。
“你回來了。”他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在夢裡說了無數遍。
江瑤被他抓著的手腕微微發燙,聽著他啞得幾乎不成調的聲音,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嗯,剛忙完。”她避開他的目光,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打破這深夜的安靜。
齊思遠的手指還沒鬆開,隻是力道又輕了些,指尖微微發顫。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夜燈的光暈在她輪廓上描了層柔和的邊,明明是熟悉的樣子,卻讓他覺得像偷來的珍貴。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他重複了一遍,聲音裡帶著未散的哽咽,還有點不敢相信的恍惚,“等了很久……手機也沒響,我不敢給你打電話,怕你嫌我煩……”
越說越亂,那些藏了一晚上的委屈和不安,在看到她的這一刻,全都順著聲音淌了出來。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這隻是個夢,一睜眼她就又不見了。
江瑤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看著他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卻又小心翼翼地控製著力道,像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剛做完一台長達十小時的手術,累得在辦公室沙發上睡著了,她去給他蓋毯子,他也是這樣,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她的手,嘴裡嘟囔著“再等會兒,馬上就好”。
那時候的他,眼裡隻有手術台和病人。
而現在的他,眼裡好像……隻有她了。
江瑤的嘴唇動了動,沒說話,隻是輕輕掙了掙手腕。齊思遠立刻就鬆開了,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眼裡閃過一絲慌亂,生怕自己惹她不高興了。
“我去給你倒點水。”她轉身走向桌邊,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快得有些離譜。
齊思遠看著她的背影,手還懸在半空,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手腕的溫度。
原來等一個人到深夜,看到她出現的那一刻,是會讓人想哭的。
不是委屈,是慶幸。
慶幸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江瑤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指尖觸到冰涼的杯壁,心裡那點剛冒頭的軟意突然就被一股說不清的情緒頂了上來。
他還委屈上了?
不過是等了一個晚上,就紅著眼眶露出這副樣子。
那她以前呢?
無數個深夜,客廳的燈亮到淩晨,鍋裡的湯熱了又涼,手機屏幕亮了又暗,等他一句“手術結束了”,等他一個帶著消毒水味的擁抱,等他哪怕隻是推開門說聲“我回來了”。
有次她急性腸胃炎,疼得蜷在沙發上,給他打電話沒人接,隻能自己咬著牙打車去醫院。等他第二天早上匆匆趕來,也隻是皺著眉說“怎麼不早說”,轉身就被護士叫去處理新的病例。
那時候的他,何曾有過半點委屈?何曾有過片刻的猶豫?
江瑤倒了水,轉身遞給他,語氣裡帶著點壓不住的涼意:“喝點水吧,彆渴著了。”
話裡的客氣像層薄冰,齊思遠接水杯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她,眼裡的光亮暗了暗,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謝謝。”他小聲說,捧著水杯小口抿著,沒再說話,隻是眼神一直跟著她,像做錯事的孩子。
江瑤被他看得不自在,彆過臉看向窗外。夜色濃得化不開,可心裡那些被忽略的夜晚,卻像星星一樣,一顆接一顆地亮了起來。
她知道他現在不一樣了,知道他在學著在意,學著彌補。可那些熬過來的等待,那些攢夠的失望,哪能說散就散。
他這點委屈,在她過去的那些夜晚麵前,實在算不得什麼。
江瑤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算了,跟一個病人計較這些,倒顯得她不大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