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沒碎,可那聲響在安靜的屋裡格外刺耳。
齊思遠泄氣地倒回床上,看著天花板。腰疼能忍,餓卻忍不了,尤其對他這剛養了點起色的胃來說,空腹的折磨像淩遲。
他想起江瑤以前總在他包裡塞的蘇打餅乾,說胃疼的時候嚼兩塊能舒服點。那時候嫌她囉嗦,現在卻覺得,那點甜鹹的味道,簡直是救命的。
胃裡的絞痛越來越密,齊思遠閉著眼,第一次覺得,一個人過日子,連餓肚子都這麼狼狽。
齊思遠喘著氣,又試了一次。他側過身,忍著後腰的抽痛,手臂一點點往前伸,指尖終於碰到了手機邊緣。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勾住,猛地一拽,手機“啪”地落在床上。
手心全是汗,他緩了半天才點開外賣軟件。頁麵上的美食圖片晃得人眼暈,他卻沒什麼胃口,隻挑了家離得近的粥鋪,點了份小米粥和一碟鹹菜——胃不好,隻能吃這些溫和的。
提交訂單時,胃又抽痛了一下,他捂著肚子,盯著屏幕上的“預計40分鐘送達”,覺得這時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放下手機,他又點開和周凱的聊天框,打字的手指都有點抖:【下午有空嗎?腰又不太舒服,想麻煩你過來給我按按】。
發完消息,他把手機扔回枕邊,重新躺平,盯著天花板發呆。
周凱很快回了消息:【剛下夜班,補個覺就過去,你彆動,等著我】。
看到“等著我”三個字,齊思遠心裡莫名鬆了口氣。至少,不是真的孤立無援。
胃裡的疼還在持續,他隻能閉著眼,想象著小米粥的溫熱,一點點熬著。
原來人到了難處,一點微不足道的指望,都能讓人覺得踏實。
江瑤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無意識地劃動,一條鮮紅的“爆”字熱搜像根刺,猛地紮進眼裡。點進去,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齊思遠的討論,詞條後麵跟著不斷跳動的實時數據,每一秒都在刷新著新的憤怒與不平。
“那對父母是人嗎?監控拍得清清楚楚是自己推的孩子,轉頭就反咬救人的醫生!”
“翻了醫院流出的手術記錄,整整十八小時!中間就喝了兩瓶葡萄糖,醫生是鐵打的?”
“停職?憑什麼停職?這是要寒了所有醫者的心吧!”
評論區像沸騰的水,密密麻麻的文字裹挾著滾燙的情緒撲麵而來。江瑤的目光落在一張被媒體扒出的照片上——齊思遠穿著白大褂,剛走出手術室,口罩鬆垮地掛在下巴上,露出的下頜線繃得很緊,眼底的紅血絲密得像蛛網,卻還側著頭,跟旁邊的護士低聲交代著什麼,連眉峰都帶著股沒散的疲憊。
這是她太熟悉的樣子。
以前他值完大夜班回家,也是這副模樣。眼下烏青重得像被打了,腳步虛浮得能晃倒,卻總在她皺著眉數落時,扯出個敷衍的笑:“沒事,習慣了。”那時候她隻覺得氣,氣他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現在看著屏幕上陌生人刷滿屏的“心疼”,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當年自己那些藏在怒火底下的擔心,和此刻這些隔著千裡的情緒,竟是一樣的滾燙。
“江總監?”助理敲門進來,手裡拿著待簽的文件,眼角餘光瞥見她的屏幕,忍不住歎了口氣,“您也看這條新聞了?這醫生也太冤了吧,救人還救出錯來了?”
江瑤指尖一頓,迅速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把手機麵朝下扣在桌麵上,金屬殼與桌麵碰撞的輕響,像是在給自己敲警鐘:“看見了。”
“聽說不光被訛,自己還受傷了,現在停職在家……”助理把文件放在桌上,語氣裡帶著惋惜,“這什麼世道啊,做好事還得被這麼糟踐。”
江瑤沒接話,翻開文件,視線落在密密麻麻的條款上,可那些字像活過來似的,在眼前打著旋,怎麼也鑽不進腦子裡。腦子裡反複跳出來的,是昨天傍晚停車場的畫麵——齊思遠站在車邊,臉色白得像紙,手在背後偷偷往腰後探的動作,當時沒細想,現在想來,那分明是疼得受不住了。
他現在……還好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江瑤用力按了下去。她拿起筆,筆尖落在簽名處,墨痕在紙上洇開,卻蓋不住心裡那點越來越清晰的煩躁。
網友們替他不平,替他憤怒,可這些隔著屏幕的聲援,能替他分擔半分腰疼嗎?能讓他空了一整晚的胃好受點嗎?
江瑤放下筆,指節抵著眉心揉了揉。重新拿起手機時,熱搜還在瘋狂更新,已經有人扒出了那對父母的工作單位和過往糾紛,輿論的譴責聲浪像潮水般越漲越高。
她盯著那些義憤填膺的評論,突然覺得有點荒謬。
這麼多人在網絡上替他說話,可那個真正的他得到了什麼?被停職?受傷住院?
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很久,最終還是退出了微博,點開了工作群。置頂的消息是上午的會議紀要,她深吸一口氣,開始逐條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