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其他人走遠,楚夜領著冥梟步入家門。
這是冥梟第一次踏入楚夜與薑晚婚後的生活空間,他一路走,目光卻不住地四處遊移,似乎想從每一個角落捕捉些什麼。
冥梟加快腳步與楚夜並肩而行,嗓音柔和如水:“阿夜的品味和上代倒是相差無幾啊。”
楚夜板著臉,低聲回應:“那群家夥找來的裝修師傅效果不儘人意,可房子已經沒法再換了,隻能將就著住。”他的語氣裡帶著些許壓抑的不耐煩卻又透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
“…………”
走廊儘頭,旋轉樓梯中央放置著一張巨大的全家福肖像。
冥梟的目光瞬間定格在照片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楚夜的腳步戛然而止,他抬手輕撫照片中坐在椅子上的年輕女子,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像是某種無聲的嘲弄。
“這是你和薑小姐結婚一周年時拍的照片吧?”冥梟輕聲開口,語調平靜卻藏著試探:“那時就已經有楚懿和楚熠了嗎?”
楚夜並未看向冥梟,隻是淡淡地發出一個簡短的“嗯”字。
“取名字你一向不擅長,這是楚家曆代的傳統毛病吧?”冥梟繼續說道,語氣似調侃又似陳述:“他們的名字是薑小姐取的吧?”
楚夜未予理會,但耳邊仿佛響起了十九年前那段熟悉的對話。
【回憶·十九年前——】
薑晚站在兩姐弟麵前,溫柔注視著他們洗淨身子、換好衣服的模樣,目光裡夾雜著些許無奈。
“得給他們取個名字才行,不然連領養手續都辦不了。”她半開玩笑地說道卻掩飾不了內心的急切。
“…………”
片刻沉默,薑晚偏頭看向身旁沉默的男人,輕聲催促:“阿夜,彆木著了,快想想。”
“我不擅長取名字,這點你看看小黑他們幾個不就知道了?”楚夜回答得乾脆利落,似乎完全無意承擔這項任務。
“你——!”薑晚一時氣急,咳了幾聲。
楚夜攤開手道:“下班時間到了明天再商量好嗎?”
她的語氣漸冷,留下一句“隨你”便轉身回了房間。
楚夜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視線落在正在打掃衛生的三人組身上,語氣溫沉卻不容置疑:“你們三個難道不該說點什麼嗎?”
“主人,這種事情可不能指望我們,取名字這種事我們可不懂啊!”小黑等人紛紛低頭避過他的目光。
“算了,晚上再說。”楚夜揉了揉眉心,似乎也有些疲憊。
晚餐結束,楚夜掀開被子,攬住懷中人,低聲道:“名字的事不急,就算沒落戶他們也是楚家的孩子,家中沒人敢對他們失禮。他的嗓音低沉而篤定卻不經意流露出些許柔軟。
薑晚歎了一口氣,目光微動:“名字我其實已經想好了。”
“哦?”楚夜挑眉。
“姐姐叫楚懿,弟弟叫楚熠,你覺得怎麼樣?”
薑晚唇角輕輕彎起,略顯得意道:“一個溫婉端莊,德行美好;一個光明閃耀活力四溢。”
楚夜微微一怔,隨即點頭:“你喜歡就行。
“既然名字有了,明天就帶他們去辦戶口吧?”
楚夜應了一聲:“嗯。”
【回憶結束·當下——】
楚夜收回手,沉聲道:“既然知道,就彆再多說了。”
冥梟的笑容淺淡,目光中透著幾分了然與嘲弄:“看破不說破,是嗎?懂了。”他的語氣看似輕鬆,實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楚夜視線重新投向那張肖像畫,嗓音壓得更低:“廚房在樓下,我餓了去做飯。”
冥梟裝模作樣地捂住肚子,跟著笑道:“確實有些餓了,我這就去準備。”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等到四周徹底安靜下來,楚夜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情緒,緩緩蹲下身,低聲呼喚道:“晚晚……”他的嗓音輕如耳語卻飽含複雜的情感。
京城——卓世華眉頭緊鎖,眼底翻湧著壓抑的怨恨。
他死死盯著麵前的外來者,嗓音透著疲憊與掙紮:“董事長,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我和西言早就一刀兩斷,再無瓜葛。您究竟讓我做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我求你,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們這一家人……行嗎?”
西言穿著黑色風衣,站在風中,悶聲道:“知道你們的事後,我教訓了西言,但我還是希望你能不計前嫌回到我身邊。”
“回到你身邊?”卓世華仿佛聽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話,笑聲驟然爆發,回蕩在空氣中。
然而笑著笑著,他的眼眶卻悄然濕潤,淚光在眼底閃爍,帶著幾分苦澀與怒意:“西北南,我可不記得你是個專一的人。”他的嗓音冰冷而嘲諷。
西北南整個人愣住,剛開口想辯解卻被卓世華毫不留情地打斷:“你的長子本就是個商業天才,何曾需要你費心操持?至於小兒子,在我的教導下雖說比不上哥哥耀眼,但至少早已今非昔比。更何況,季雲深在他身邊輔佐,還有雲祿前輩從旁指點——你還想怎樣?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為什麼要這樣死死抓著我不放?”他的每一句話都像利刃直刺人心,語調中藏著難以掩飾的悲涼與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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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南麵色凝重地望著他,嗓音低沉而苦澀:“世華……”
卓世華偏過頭,語氣冷硬如冰:“董事長,您了解我的性格,除了爺爺那件事我從再未向您屈膝懇求。”話音未落,他忽然單膝跪地,嗓音裡帶著壓抑的顫抖:“我再一次請求您——放過我。讓我忘記那個曾在我身邊、由我親自教導的學生,在某天失控變成殺人犯的畫麵。他殺了我的朋友,至今,我依然在夢中見到他,看到他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絕望與不可置信的目光刺穿了我的記憶!”
西北南的瞳孔猛地收縮,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萬萬沒料到,傲骨錚錚的卓世華竟會做到這一步。這個從不低頭的男人,唯一一次跪下是為了挽救瀕臨死亡的爺爺。他原以為那已是極限是唯一的例外。然而今天,他又目睹了同樣的一幕。
第一次,他為親人祈求生命;第二次卻祈求切斷所有關係。
“世華……”西北南的嗓音沙啞,伸出枯瘦的手試圖扶起卓世華卻被對方避開。
眼看卓世華寧願舍棄尊嚴也不願再見西言,回到他們身邊,他隻得默默收回手,神色黯然地轉身離去。
汽笛聲在寒風中悠長響起,伴隨著車逐漸遠去,那聲音也越來越輕,最終消散在耳畔。
卓世華緩緩站起身,轉身走進屋內。
門關上的瞬間,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無聲滑落砸在地板上,濺起微小的漣漪。
還沒等他拭去,便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白色板鞋踏地聲,緊接著是一道清冷的少年嗓音:“卓先生。”
卓世華抬眸,目光自下而上掃過眼前的人。
那不是彆人,正是楚飛凡——那個慣用冷漠眼神、雙手抱胸、以旁觀者姿態注視世界的存在。
此刻,少年卻少見地收起了往日的冰冷,換上了一抹柔和的神情。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寶石般的深藍色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卓世華,仿佛蘊藏著星辰般溫暖的光輝。
卓世華的目光停留在那雙黯淡的眼眸上,恍惚間另一道笑顏浮現腦海。
這孩子……和那個人如此相似。
人影驟然散去,卓世華猛然回神,思維回到了半小時前——
秦可薇一手握著冰塊,一手牽起楚飛凡的指尖,俯身歎息道:“你的手比冰還涼,就這麼點兒衣服,真的不覺得冷嗎?”
“阿姨,我不冷。”楚飛凡平靜回答。
“彆跟我客氣,這幾天你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吧。”
“…………”
秦可薇直起身,將銀行卡遞給卓凡,語氣溫柔卻堅定:“卓凡,拿著卡帶飛凡去買幾件厚衣服,彆讓他凍感冒了。”
“阿姨,真的不用麻煩,現在過年了,哪還有店鋪開著?”楚飛凡雖語氣淡然,但眉宇間透出些許無奈。
“整個京城難道還找不到一家營業的店?彆說傻話了,快去。”秦可薇拍了拍卓凡的肩膀,補充道:“選貼身的款式更保暖些。”
卓凡無奈地搖搖頭,笑著催促:“飛凡少爺,走吧,這可是我媽的心意。”
“卓凡前輩,你明明知道我是因為……”楚飛凡的話音猛地頓住。
“你穿得確實少了些,買幾件衣服總歸比較好。”卓凡打斷了他的話,語氣溫和卻堅決。
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漸行漸遠,卓世華站在一旁,靜靜地注視這一切。
思緒回籠,卓世華抬起手指向少年,質問道:“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應該和卓凡一起去買衣服嗎?”
楚飛凡低笑了一聲,那笑意像是從心底溢出的寒意。
他邁開步子,一步步朝卓世華逼近。
這本是最尋常不過的步伐卻讓卓世華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
他的後背早已緊貼著門框,退無可退。
眼見楚飛凡越靠越近,卓世華下意識地攥緊了門把,試圖側身避開。
然而,還沒等他挪動腳步,楚飛凡忽然抬手,指尖輕點向卓世華剛剛移動的腳跟——刹那間,冰錐驟然浮現險些刺中他的鞋底。
卓世華靈巧地閃避過去,目光掃過方才站立的位置,一根晶瑩剔透的冰錐正嵌在地麵散發著森然寒氣。
他猛地抬頭看向楚飛凡,目光中閃過一絲恐懼,但仍強作鎮定,咬牙問道:“你……究竟想乾什麼?”
楚飛凡垂下手,搖了搖頭,嗓音平靜卻夾雜著隱秘的鋒芒:“沒想到卓先生曾經也是西氏的員工,為什麼對我的行為如此震驚?難道說,你根本不知道這些事,還是裝作不知情?”
“你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嗎?”卓世華的聲音略顯顫抖,但依舊堅定。
楚飛凡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彆緊張,我不會傷害你。畢竟,能讓我楚飛凡感興趣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您另一個則是您的兒子。”提到卓凡時,他的語調陡然降溫,仿佛裹挾著凜冽的冬風。
“你想對我兒子做什麼?”卓世華厲聲喝問。
楚飛凡將手指抵在下唇處,神情慵懶而危險:“不算做什麼,隻是對他的一切都充滿好奇,想稍微調查一下罷了。”他的目光驟然轉冷,如刀鋒般直射卓世華:“至於你身上也有許多未解之謎。有些秘密,甚至連您的兒子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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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世華沉默了片刻,最終努力壓下內心的驚慌,冷聲道:“楚飛凡,你一口一個‘前輩’叫得倒親熱,可你的內心恐怕早就想除掉卓凡了吧?”
聞言,楚飛凡自嘲地笑了笑:“都說卓世華聰慧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利用謊言騙取卓凡的同情,接近他,接近我們,到底意欲何為?”卓世華的話語如利箭般射出。
楚飛凡挑了挑眉,不急不緩地回應:“我沒有撒謊,也沒有偽裝。我確實是孤兒,準確來說是連父母是誰、住在哪、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的孤兒。”
“胡扯!哪有人會不記得自己父母的模樣?除非——”卓世華話到一半突然停住,腦海中快速掠過一些難以啟齒的往事,硬生生把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楚飛凡敏銳地捕捉到了卓世華的異樣,迅速上前一步,幾乎貼到他的麵前,厲聲追問道:“‘除非’什麼?莫非卓先生知道些什麼?”
卓世華冷冷偏過頭去,避開楚飛凡灼人的視線,簡短而堅決地回答:“不知道。”
楚飛凡盯著他,拳頭逐漸握緊,骨骼咯吱作響:“卓先生,我的耐心有限。如果您知道什麼卻選擇隱瞞,我可以保證,在您沒有任何傷痕的情況下讓您生不如死。”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卓世華毫不退讓,目光如鐵。
良久,楚飛凡終於鬆開拳頭,舒了一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好吧,既然卓先生真的一無所知,那就算了。”
他轉身拿出濕巾擦拭手掌,聲音再次恢複冷靜,“今天的事,我會替您保密。不過,卓先生,西家的人可不好對付。一旦盯上目標,就像藤壺一樣寄生在對方身上讓人無路可逃。”
卓世華眉頭微蹙,試探性反問:“看來楚飛凡對西家的人很了解?”
楚飛凡聳了聳肩膀,語帶玩味:“西斯年雖然是卓凡前輩的兄弟,但兩人因為某些原因產生了一些矛盾。卓凡前輩非常厭惡他的靠近,於是,西斯年隻能轉而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卓世華神色驟變,猛然抓住楚飛凡的胳膊,急切地問道:“你說什麼?卓凡和西斯年之間竟然也有了矛盾?”
楚飛凡不動聲色地掙脫開來,淡淡解釋道:“抱歉,我是卓凡前輩離開京城前往新加坡後才接替他的工作,因此並不清楚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西斯年也沒有告訴我詳情,這也是我想要調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