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銘家的客廳還亮著盞暖黃的落地燈,卓凡推門進來時,玄關處的感應燈應聲亮起,將他疲憊的身影拉得很長。
他脫鞋的動作頓了頓,額角的冷汗順著下頜線滑落,砸在深色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回來了?”關銘端著水杯從廚房走出來,鏡片後的目光落在他泛白的唇上,“臉色比下午還差,反噬又加重了?”
卓凡擺擺手,徑直走向沙發坐下,仰頭靠在軟墊上閉著眼喘氣。
靈力透支帶來的灼痛感像岩漿般在血管裡流動,稍微動一下就牽扯著五臟六腑都在疼。
他能感覺到關銘遞來水杯的手懸在半空,最終還是輕輕放在了茶幾上。
“昊儒那邊我已經聯係過了,”關銘的聲音放得很輕,“他說明天一早就能飛過來,你今晚……”
“不用。”卓凡猛地睜開眼,眼底布滿紅血絲,“我撐得住。”
關銘沉默著沒再說話,隻是拿起遙控器調低了空調溫度。
冷風從出風口吹出來,落在卓凡滾燙的皮膚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火鍋店喝了太多酒,酒精與靈力反噬攪在一起,簡直是雪上加霜。
“西斯年那邊……”關銘斟酌著開口,“他今天在你走後,把自己關在書房三個小時。”
卓凡的手指猛地攥緊了沙發扶手,指節泛白。
他想起離開時西斯年那個佝僂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悶得發疼。
但這點疼很快就被更深的寒意覆蓋——那是沈毅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親手種下的冰。
“與我無關。”他聲音沙啞地說,視線落在茶幾上的藥盒上。
那是關銘給他準備的退燒藥,白色藥片躺在鋁箔板裡,像一粒粒冰冷的承諾。
關銘歎了口氣,起身往臥室走,低聲道:“我去給你找條濕毛巾。”
客廳裡隻剩下空調運行的嗡鳴,卓凡拿起藥盒倒出兩粒藥片,就著冷水咽了下去。
苦澀的味道從喉嚨蔓延到胃裡,他突然想起兩年前那個深秋,西斯年也是這樣笨拙地給他喂藥,手指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那時的西斯年還不是現在這副陰鷙模樣,眼底有光,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點虎牙。
他會在圖書館幫卓凡占座,會在實驗課上替他收拾打碎的試管,會在冬夜裡把暖手寶偷偷塞進卓凡的口袋裡。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卓凡閉上眼,腦海裡閃過沈毅霖的胸膛被穿透的畫麵。
那個穿著小恐龍連體衣的孩子,最後望向他的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困惑。
而西斯年就站在不遠處,黑色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凡。”
關銘的聲音將他從窒息的回憶裡拽出來,卓凡猛地睜開眼,看見對方拿著濕毛巾站在麵前,鏡片上沾著一層水汽。
“擦把臉吧。”關銘把毛巾遞給他,“彆想太多了,昊儒來了就好了。”
卓凡接過毛巾按在臉上,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低聲問道:“關銘,你說人這一輩子,是不是總得欠點什麼?”
關銘愣了下,隨即在他身邊坐下:“你欠誰的了?”
“很多人。”卓凡的聲音很輕,“霖霖,恬芯姐,還有……”
他沒再說下去,但關銘知道他想說什麼。
客廳裡的落地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兩個沉默的感歎號。
與此同時,西斯年正站在自己被換了密碼的房門前,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楚飛凡那小子顯然是故意的,監控裡冰黎慕鋪床時嘴角的笑意他看得一清二楚。
“西總。”保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飛凡少爺說,如果您進不去房間,可以去客房休息。”
西斯年冷笑一聲,轉身走向電梯。
他當然知道楚飛凡的用意,無非是想提醒他誰才是這裡的主人。
也好,他正好想去看看那個叫碧兒的人造人,到底有什麼特彆之處。
監控室裡的燈光泛著冷藍,楚飛凡正盯著屏幕裡碧兒的身影。
少女坐在實驗室的地板上,膝蓋上攤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指尖在頁麵上輕輕劃過,碧綠色的眼睛裡映著台燈的光。
“她在看什麼?”西斯年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楚飛凡沒回頭,調出筆記的特寫畫麵:“人體靈力循環圖,達娜小姐給她的入門教材。”
屏幕上的筆記字跡娟秀,頁眉處畫著小小的蒲公英。
西斯年認出那是沈恬芯的筆跡,心臟猛地一縮。
“你從哪弄來的?”他聲音發緊。
“沈小姐的遺物裡找的。”楚飛凡關掉畫麵,轉過身靠在桌沿上,“西總難道不好奇嗎,一個人造人,為什麼對靈力圖譜這麼敏感?”
西斯年的目光落在屏幕裡碧兒認真的側臉上,少女的睫毛很長,側臉輪廓竟有幾分像沈恬芯。
他突然想起沈恬芯臨終前說的話,她說“有些東西,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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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麼?”西斯年冷聲問。
“做什麼?”楚飛凡笑了笑,眼底卻沒有溫度,“當然是完成沈小姐沒做完的事。”
他走到西斯年麵前,仰起臉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人:“西總,你以為卓凡為什麼會幫你壓製星辰鏈鞭的反噬?他不是可憐你,他是在贖罪。”
西斯年的拳頭猛地攥緊:“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楚飛凡湊近他耳邊,聲音像毒蛇吐信,“沈恬芯的死,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西斯年猛地推開他,楚飛凡踉蹌著後退幾步,卻笑得更開心了:“看來西總還不知道啊……那天卓凡本可以抓住沈小姐的,可他猶豫了。”
“你閉嘴!”西斯年的聲音帶著殺意。
“我閉嘴?”楚飛凡攤開手,“那誰來告訴西總真相?卓凡每次看到你,都在提醒自己那天的懦弱。他恨你,其實是更恨他自己啊。”
西斯年的呼吸變得粗重,楚飛凡的話像一把生鏽的刀,在他早已結痂的傷口上反複切割。
他想起卓凡每次看他時冰冷的眼神,想起他說“霖霖死的那天就兩清了”,原來那些恨意的背後,藏著這樣的秘密。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西斯年的聲音發顫。
“公司檔案室都能調查。”楚飛凡指了指監控屏幕,“就像我知道,碧兒能感知到靈力流動,就像沈小姐當年一樣。”
屏幕裡,碧兒正對著培養皿裡的小小身影說話,少女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水麵。
西斯年突然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楚飛凡想利用碧兒,就像當年有人想利用沈恬芯一樣。
西斯年的眼底閃過一抹恐慌,低聲道:“你不能動她。”
“我能不能動,不是你說了算。”楚飛凡走到控製台前,調出一串數據,“西總還是好好想想,明天怎麼麵對卓凡吧。他的反噬期加重,可不是南宮昊儒能解決的。”
“你竟然還知道南宮昊儒?”
“沒什麼我不知道的。”
西斯年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突然明白了楚飛凡的計劃。
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少年,正在用最殘忍的方式,把他們所有人都拖回那個深秋的噩夢。
另一邊高家的客廳裡,水晶燈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眼。
高清念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穿著旗袍的楚靈芝,手指緊張地絞著裙擺。
“你和卓凡訂婚了?”楚靈芝放下茶杯,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是……”高清念低下頭,“我們準備年底結婚。”
楚靈芝笑了笑,那笑容卻沒到達眼底:“卓凡是卓世華的兒子,那個男人心思重;而他的孩子,跟你訂婚,是真心的嗎?”
高清念的手指頓了頓,想起卓凡在車裡那個帶著酒氣的吻,心臟莫名地跳了一下。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姐,卓凡對我很好。”
“好?”楚靈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夜色,“他要是真對你好,就不會讓你卷進這些事裡。”
高清念不解地抬頭:“姐,您說什麼呢?”
楚靈芝轉過身,目光落在表妹臉上:“你以為我不知道卓凡的事?星辰鏈鞭,靈力反噬,還有那個叫西斯年的男人……這些東西,不是我們高家能碰的。”
“可是……”
“沒有可是。”楚靈芝打斷她,“我已經幫你訂好了去英國的機票,明天一早就走。”
高清念猛地站起來:“姐!我不走!我跟卓凡……”
“你跟他什麼都不是!”楚靈芝的聲音陡然拔高,“他心裡裝著的人,從來就不是你!”
高清念愣住了,楚靈芝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得她渾身冰涼。
她想起卓凡看西斯年時複雜的眼神,想起他在同學聚會上介紹自己時眼底一閃而過的疲憊,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隻是需要一個理由留在國內。”楚靈芝的聲音軟了下來,“念念,姐姐是為了你好。卓凡的世界太危險,哪怕你一輩子不上班我們也養的起你。”
高清念跌坐回沙發上,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卓凡的情景,那時他穿著白色外套,站在學校的操場上,眼神清澈。
她和卓凡因為沈恬芯,離開京城前往新加坡,再到一年後回到京城,訂婚戒指給她了,雙方父母也見了,卓凡也表示年底就結婚。
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和卓凡成為真正的夫妻,卻沒想到表姐卻非要在這裡插上一腳。
“對不起。”高清念擦掉眼淚,聲音沙啞,從包裡拿出訂婚戒指,笑道:“姐,我和卓凡已經訂婚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也全都做了,所以……請恕我不能聽你的。”
楚靈芝看著表妹的訂婚戒指,還有她口中的話,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往書房走。
客廳裡隻剩下高清念一個人,水晶燈的光芒落在她身上,像一層冰冷的鎧甲。
她拿出手機,點開與卓凡的聊天界麵,輸入又刪除,最後隻發了一句:【祝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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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發送鍵的瞬間,她仿佛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另一邊,實驗室裡的燈光徹夜未熄,碧兒趴在培養皿旁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女孩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給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師姐,”龍寺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好像很喜歡她。”
女孩轉過身,看見少女靠在門框上,手裡拿著一杯咖啡,笑道:“她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龍寺渝笑了笑,“師姐忘了她是什麼了嗎?”
女孩的臉色沉了下來,:“碧兒,她有自己的意識。”
“意識?”楚飛凡雙手抱胸走進來,目光落在碧兒熟睡的臉上,“那是我給她的。她的喜怒哀樂,她的記憶認知,全都是程序設定。”
話落,他蹲下身,指尖輕輕劃過碧兒發紅的指尖:“就像這燙傷,疼是真的,但為什麼疼,她不知道。”
龍寺渝看著他冷漠的側臉,突然覺得一陣陌生。
她想起冰黎慕曾說過,楚飛凡之前被人綁架過,那時他就發誓,變成最強的人,再也不任人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