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粒拍打在秦可薇臉上,微涼的觸感讓她眉心輕蹙。
她半扶半架著卓世華,一步步往公寓挪去。
男人身上傳來的雪鬆與酒氣交織,在冷冽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濃烈,卻又透出幾分令人安心的暖意。
“慢點,這兒有台階。”秦可薇低聲提醒,手指攥緊他略顯冰涼的手腕,將他的身體往自己這邊帶了帶。
卓世華垂著眼,眼睫上沾染了幾顆細小的雪粒,腳步虛浮卻儘力配合著她的節奏。
偶爾,喉間泄出一兩聲低啞而模糊的氣音,像是被壓抑的情緒在無聲地翻湧。
推開臥室門的瞬間,暖流撲麵而來,將兩人包裹其中。
秦可薇先將卓世華扶到床邊,轉身去調整空調溫度。
等她回過頭,卻見他單手撐著床墊,額頭輕輕抵在膝蓋上,肩膀微微顫抖,仿佛正承受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先坐好,我去倒杯水。”她站起身,手腕卻被他輕輕拉住。
那力道並不大,卻讓她停下了動作。
卓世華緩緩抬頭,眼底泛起一層薄薄的水汽,聲音比平日更低沉了些:“可薇,彆走。”
秦可薇怔了一瞬,終究沒有掙脫開來。
她彎下腰,替他脫下沾滿雪花的外套,又將一個暖手寶塞進他另一隻手裡。
“那你靠一會兒,我不走遠。”她輕聲說道,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了他凍得發紅的耳尖,隨即如觸電般快速收回。
卓世華沒有再開口,隻是稍稍往床邊挪了挪,為她騰出一片小小的空間。
秦可薇看著他眼底深藏的倦意,最終還是在他身側坐下,伸手撥開他額前淩亂的碎發。
指尖觸及他溫熱的皮膚時,她自己的耳尖卻率先染上一抹紅暈。
窗外的雪依舊紛紛揚揚地下著,室內隻剩下空調運轉的低鳴聲。
卓世華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似乎進入了淺眠。
秦可薇僵著身子不敢動彈,隻偷偷偏過頭瞥了他一眼。
男人靠在床頭,雙眸緊閉,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終於卸下了壓在肩上的千斤重擔。
淩晨五點,天幕依舊沉浸在墨藍的底色中,星子稀疏得隻剩下兩三顆,如同被薄霜覆蓋一般,散發著柔和而黯淡的光芒。
楚夜微微睜開眼,目光落在手腕上那一圈淺紅的印痕——那是昨夜冥梟用力攥緊時留下的痕跡。
他坐起身,手指按了按太陽穴,那裡仿佛還殘留著爭執後的沉重感。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晚的畫麵:冥梟慌亂的眼神、收緊的手臂,像一根細刺般紮進他的心底。
“醒了?”房門輕輕推開,冥梟輕聲說著。
晨光透過窗簾灑在碧綠的眸子裡,柔和了幾分冷冽的鋒芒。
“先洗漱,早餐有你愛吃的蟹黃包,還有溫熱的牛奶。”
楚夜未作回應,掀開被子下了床。
走進洗手間,鏡中的麵孔映出眼下的淡淡青黑,是昨夜輾轉難眠的證明。
他打開冷水龍頭,掬起一把冰涼的水拍在臉上,那種刺骨的觸感讓混沌的思緒稍稍清明了些。
今天要回楚家祖宅,既是祭祖,也是為奶奶慶祝生日。
“一會的嘗試……”他低聲喃喃,指尖劃過鏡麵上凝結的水汽,“但願一切順利。”
冥梟敲了敲門,低笑道:“再不去吃早餐,包子該涼了。”
楚夜關掉水龍頭,用毛巾擦乾臉上的水珠,推門而出。
餐桌上,蟹黃包冒著騰騰熱氣,牛奶的香甜混雜著微微的奶香撲鼻而來。
他坐下,隨手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熟悉的滋味瞬間喚醒了兒時的記憶——郭芳馨總喜歡一大早帶他去巷口的小鋪,說剛出爐的蟹黃包才是最香的。
“味道怎麼樣?”冥梟坐在對麵,沒有動自己的早餐,隻是靜靜注視著他。
“還好。”楚夜咽下嘴裡的食物,端起牛奶抿了一口,“一會嘗試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用,你隻需放鬆就好。”冥梟拿起叉子,叉起一塊水果卻沒有放入口中,“祖宅那邊我已經安排妥當,下午兩點的航班,司機十點會來接我們去機場。”
楚夜點點頭,沒再多言。
他快速解決完早餐,徑直返回房間收拾東西。
然而,事實上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祖宅裡還有他以前的衣服,這次不過是帶些常用的物品罷了。
打開衣櫃時,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底層的一個深藍色盒子上。
那是母親當年為他裝玩具用的盒子,塵封已久卻依舊完好無損。
楚夜蹲下身,將它抱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
盒子裡躺著幾個兒時的玩具,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五歲那年,在院子裡與父母及兩個妹妹共同拍攝的合影。
照片中,母親抱著楚淩禔,父親摟著楚靈芝的肩膀,而他自己則站在一旁,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容。
指尖輕撫過照片上母親的臉龐,楚夜的眼眶忽然泛起灼熱的感覺。
如果那一天他未曾堅持要去遊樂場,如果他讓父母留在家裡,是否一切都會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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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猶如藤蔓,在心間瘋狂蔓延開來。
“阿夜?”冥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問詢的語調,“收拾好了嗎?該準備嘗試了。”
楚夜將照片放回盒中,合上蓋子,重新將其放回衣櫃底部,然後站起身道:“好了,走吧。”
嘗試的地點位於彆墅地下,那裡已被冥梟改造成一個簡易的實驗室。
楚夜坐在椅子上,任由對方將監測儀綁在自己的手腕上。
冰涼的金屬觸碰肌膚的一刹那,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放鬆,”冥梟的聲音近在耳畔,飽含安撫之意,“這隻是為了監測你‘接觸外界’時的身體反應,不會痛。”
楚夜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監測儀開始發出輕微的“滴滴”聲,他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電流隨著血液緩緩蔓延至四肢百骸。
幾分鐘後,冥梟的聲音再度響起:“數據非常穩定,下午出門應該沒問題。”
楚夜睜開眼,看著冥梟取下監測儀的動作,那雙碧綠的眸子裡似乎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欣慰。
他輕聲道:“謝謝。”
冥梟怔了一瞬,隨後露出淺淡的笑意:“跟我客氣什麼?”他的視線緩慢下移,停留在楚夜的雙腿上,垂眸補充道:“外麵正在下雪不太方便,你這雙腿還需要到外界實踐。”
楚夜不語,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紛紛揚揚的雪花正無聲地覆蓋著整個世界。
上午八點,雪終於停了。
楚夜已經在外麵走了整整半個小時,寒風拂過,他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冥梟跟在他身後,低頭查看平板上的記錄,神情專注。
墨清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目光落在楚夜身上,輕聲道:“楚先生,如果身體不適就停下吧。這不過是一次實驗,若是咬牙堅持而導致數據偏差,不僅今日的努力白費,對後續治療也可能會有影響。”
楚夜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還能堅持。
然而,大約五分鐘後,他卻慢慢停下了腳步。
墨清立刻遞上一瓶水,而冥梟則盯著平板上的最終數據,嘴角揚起一抹淺笑:“行走沒有問題,但時間隻堅持了四十分零三十七秒。”
聽到這個數字,楚夜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失落,沉默不語。
墨清忙安慰道:“這已經是很不錯的數據了。畢竟,您剛剛恢複不久。”
“照這樣看來,回祖宅應該不成問題。”冥梟補充了一句,隨即又提醒道:“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需要帶上藥劑。”
冥梟抱著平板,無奈地笑了笑:“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另一邊,疏桐正看著頂著黑眼圈走進餐廳的郭芳馨和楚鳴,忍不住問道:“楚先生,郭小姐,你們昨晚沒睡好嗎?”
郭芳馨略顯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昨晚阿鳴做了一整夜的噩夢,我陪在他旁邊也沒怎麼合眼。”
聞言,疏桐放下刀叉,眉頭微蹙,略帶責備地說道:“你怎麼沒告訴我?要是提前知道,我可以單獨給你安排房間。”
郭芳馨輕輕一笑,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坐下來拿起刀叉開始用餐。
疏桐還想繼續追問,卻被皇甫硯用眼神製止了。
餐桌上的氣氛頓時陷入一片寂靜,隻有刀叉觸碰瓷盤的聲音。
疏桐耐不住這種氣氛,終於開口打破僵局:“對了,楚先生,”她頓了頓,語氣柔和了些,“今天不是你母親的生日嗎?需要我幫你訂機票送你回去嗎?”
楚鳴原本平靜的表情瞬間黯淡下來,仿佛被揭開了某塊不願觸碰的傷疤。
良久,他才低聲吐出兩個字:“不用。”
一旁的疏桐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皇甫硯適時打斷:“疏桐,食不言。彆再問了。”
“噢。”疏桐訕訕地閉上了嘴。
下午兩點,楚夜與冥梟登上了前往楚家祖宅所在城市的飛機。
飛機起飛時,楚夜望向窗外,注視著那逐漸縮小的城市輪廓。
他的心情複雜難言——距離他上次回到祖宅,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年。
自從父母“被害”後,他便獨自購置了一棟彆墅,並在那裡度過了餘生。
即便重生歸來,再次踏上這條歸途,祖宅於他而言更像個模糊而遙遠的符號,既熟悉又陌生。
“睡一會兒吧。”冥梟將毯子蓋在他身上,溫聲道,“到了我會叫醒你。”
楚夜點了點頭,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間,他仿佛回到了十二歲那年的遊樂場。
他手裡拿著,焦急地在彆墅奔跑。
四周空蕩蕩的,隻有刺骨的寒風吹過,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阿夜!阿夜!”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猛然間,楚夜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身處機艙內,而冥梟正輕輕搖晃著他的手臂。
“做噩夢了?”冥梟眉宇間滿是擔憂,“你剛才一直在喊‘爸媽’。”
楚夜揉了揉額頭,嗓音沙啞:“沒什麼,隻是夢到了小時候。”
下飛機後,冥梟提前安排的司機已在出口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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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離機場,朝著郊區方向前進。
楚家祖宅位於一座山腳下,周圍環繞著茂密的樹林。
隨著車輛沿著蜿蜒的山路前行,窗外的景色越發熟悉。
小時候,他經常和譚懍在這裡爬山、摘野果,歡聲笑語猶在耳畔。
“快到了。”司機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楚夜抬眼望向窗外,遠處青磚黛瓦的建築漸漸清晰起來,那就是楚家祖宅。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有什麼情緒正在湧動。
冥梟伸手握住他的手,微笑著寬慰道:“之前的管家我已經幫你叫回來了,今天隻有我們四個人在這裡。”
楚夜並沒有回答,隻是稍稍收緊了手指,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波瀾。
車子穩穩停在大門前,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的老人快步迎了上來。
他正是楚家的老管家——張爺爺。
“老爺,您可算回來了!”張爺爺眼眶微紅,聲音略顯顫抖。
他緊緊握住楚夜的手,語氣中滿是心疼,“您受苦了。”
楚夜望著張爺爺花白的頭發,心中陡然一酸:“爺爺,讓您久等了。”
“不久,不久。”張爺爺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聲音柔和卻帶著幾分歲月沉澱的滄桑,“裡麵都收拾好了,您的房間還是您小時候住的那間,我每天都有在打掃。”
踏入祖宅,庭院裡的桂花樹依舊佇立在那裡,隻是比記憶中更加粗壯、繁茂。
陽光穿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影子,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讓楚夜心頭泛起陣陣漣漪。
他駐足片刻,目光掃過這一切,心底湧上一絲苦澀:這座宅子,和這棵樹見證了多少代楚家繼承人的興衰榮辱?
走入客廳,仿佛時間在這裡停滯。
家具依舊,地毯如昨,就連展示櫃中的擺件也分毫不差地待在原處
一切都沒有變,唯有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年。
“老爺。”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聲音。楚夜回過頭,看見管家正神情肅穆地站在那裡。
他的手剛從楚夜的肩膀上收回,垂眸低垂,沉聲道:“祠堂,那個房間隻有當家主——隻有您才能進去。我和冥梟先生沒資格陪您進去。”
楚夜點點頭,沒有多言。
他換上黑色禮服,手執香,步伐匆匆趕往祠堂。
祠堂裡彌漫著香燭的氣息,煙霧繚繞之間,楚家曆代祖先的牌位自上而下整齊排列,最下方的兩個牌位赫然刻著父母的名字:“楚鳴之位”與“郭芳馨之位”。
楚夜站在牌位前,緩緩跪下,額頭觸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爸,媽,我回來了。”他的嗓音低啞,幾乎哽咽,“我來看你們了。”
他將手中的香點燃,小心翼翼地插入香爐。
看著那嫋嫋升起的青煙,雙眼死死盯住父母的牌位,胸口像被鈍刀割裂一般疼痛。
如果他們還活著……如果他們能看到今天的自己,會滿意嗎?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卻始終無法平複翻湧的情緒。
客廳內,冥梟閒適地倚坐在沙發上,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聲音低緩:“真的不用看著他嗎?”
“冥梟先生,您不清楚楚家的規矩。”老人的神情晦暗不明,低聲說道:“那種事隻能由他自己麵對。”
“這些年,辛苦你了。”冥梟的唇角微微上揚,語氣淡然卻透著一絲深意。
“冥梟先生不必拐彎抹角了,您應該已經發現我不是‘他’了吧?”老人的聲音略顯沙啞。
聞言,冥梟平靜地端起茶杯,輕笑了一聲:“你們每處細節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若非那枚彆針的位置不對,我還真認不出你們早已調換身份。”
老人的手微微一緊,遲疑片刻後問道:“冥梟先生,您和哥哥有過什麼交往嗎?”
冥梟放下空茶杯,懶散地靠回沙發深處,語氣漫不經心:“有或沒有吧?”
“什麼意思?”老人眉頭微皺。
冥梟隨手把玩著手中的水果刀,冷冽的笑意浮現在眼底:“阿夜十一歲時,我便盯上了他。
那時無人察覺,而他父母離世後,你哥哥對他幾乎是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