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斜斜地落在院子裡，草葉上的露珠閃著光，卻擋不住秀玲眼裡的亮。
這是她和平安分出來的家，土牆圍著半畝地，三間瓦房帶著潮氣，可秀玲摸著凸起的小腹，總覺得每一寸土都透著盼頭。
“得把這兒拾掇拾掇。”她彎腰拔了把草，指尖被晨露浸得發涼，目光卻落在牆根那棵梧桐樹。
樹乾歪歪扭扭地往牆上靠，枝椏早探過了牆頭。“這樹留不得。”她咬了咬唇，轉身往隔壁村老黃家走去。
殺樹的老黃是個精瘦的老頭，扛著鋸子繞樹轉了三圈，用腳踢了踢樹乾：“你這樹長得偏，芯子還有蟲眼，最多給三十。”
秀玲急了，手不自覺地護著肚子：“黃師傅，這樹好歹一人抱不過來，砍下來的木料也能燒半年，五十，少了我就不賣了。”
老黃蹲在地上卷旱煙，煙霧繚繞裡眯著眼：“三十五行了，再多我不如去山裡砍新的。”討價還價像拉鋸，最後秀玲紅著臉鬆了口，三十五就三十五，至少能換點錢買袋化肥。
老黃帶著兩個徒弟動了工，爬樹，甩繩那是一氣嗬成，樹上有人砍，樹下有人裝，師徒三人分工明確有條不紊的乾著。
秀玲在屋裡燒茶水。鋁壺在煤爐上“嗚嗚”響，她望著窗外飛舞的木屑，心裡盤算著下午要去買把新掃帚——院子裡的草也該除了。
“住手！這樹不能賣！”
尖利的叫喊像塊石頭砸進熱鬨裡，秀玲手一抖，滾燙的水濺在手腕上。她顧不得疼，馬上衝出去，就見趙老太叉著腰站在樹旁，鬢角的白發都豎了起來！
對著老黃吼道：“誰讓你殺我的樹。”
“娘，這是我家院子裡的樹……”
“你家？”趙老太冷笑一聲，往樹上一靠。
“分家時隻說房子歸你們，提過樹嗎？這樹是老趙家栽的，你也不看看這樹都長這麼大了，你才嫁過來多久，怎麼就是你的樹？這樹就得歸我！”
秀玲的臉瞬間白了：“可這樹壓著牆……”
“壓塌了我賠！”趙老太拍著大腿，“賣樹的錢也得給我，你一個外姓人，憑什麼動老趙家的東西？”
老黃把鋸子往地上一扔，粗著嗓子喊：“老嫂子，您這就不講理了！這樹不砍，刮風砸了房子算誰的？以前沒人住不怕，現在人家小兩口住著，還有身孕呢！”
看熱鬨的鄰居圍了半圈，七嘴八舌地勸：“趙家嬸子，算了吧，三十五塊錢犯不著”
“就是，秀玲懷著孕呢，彆氣著她”。
趙老太卻像釘在了樹上，死賴著不肯動，最後眼睛一斜：“要麼彆砍，要麼錢給我二十，她拿十五！”
秀玲的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滲出來也沒知覺。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身上，她含著淚點了頭：“給你，都給你。”
樹終於砍倒了，趙母捏著二十塊錢罵罵咧咧地走了。
夕陽把樹坑的影子拉得老長，一地碎枝敗葉像攤爛攤子。
秀玲拿起掃帚，一下一下往一起歸攏。肚子裡的小家夥踢了她一下，她喘著氣笑了笑，沒事，慢慢乾。
“大嫂，我幫你。”小姑子趙蘭路過看到院子裡忙碌的秀玲趕忙跑了過來，搶過她手裡的掃帚。可沒掃幾下，前院就傳來趙母的嚎叫：“蘭妮！你胳膊肘往外拐啊？給我滾回來！再不回來我關大門了，你就待外麵彆回來了”
趙蘭的臉瞬間煞白，掃帚“啪”地掉在地上。秀玲推了她一把：“快回去吧，彆惹娘生氣。”看著趙蘭踉蹌著跑遠，她撿起掃帚，繼續彎腰乾活。
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裡，澀得發疼。這才留意到剛才被熱水濺到的胳膊，已經紅了一片，兩個水泡赫然出現在中間！秀玲顧不上這些，繼續乾起來！濕衣服貼在背上，像裹了層泥巴一樣難受。
天色擦黑時，平安推著自行車衝進院子，看到滿地狼藉和汗流浹背的秀玲，臉“騰”地紅了，聲音都帶著顫：“你瘋了？懷著孕乾這些！”
秀玲直起腰，抬手抹了把臉，笑出兩排白牙：“這是咱自己的家啊，乾著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