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玲正在忙著送客人，聽到阿英這麼一說，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咋了？妹子，出啥事了？”
阿英勉強牽起嘴角笑了笑，聲音壓得很低：“姐，能不能……能不能去屋裡說？外麵人多。”
她的聲音裡裹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秀玲心裡的不安更重了。
她點點頭，拉著阿英的手往屋裡走。
誌遠正帶著月亮在屋裡玩紙牌，秀玲走過去，摸了摸月亮的頭，又拍了拍誌遠的肩膀：“誌遠，帶著妹妹去小賣鋪買糖吃，娘跟你阿英姨說點事。”說著，從兜裡掏出兩毛錢，塞進誌遠手裡。
誌遠是個懂事的孩子，看了看阿英紅著眼圈的模樣，沒多問，拉起月亮的手：“知道了，我們很快就回來。”
兄妹倆蹦蹦跳跳地出了門，屋門“吱呀”一聲關上，廚房忙活的平安看到這一幕也沒多問，心想倆姐妹肯定在說什麼悄悄話。
屋子裡瞬間靜了下來，秀玲端出搪瓷缸子，倒了杯晾好的涼茶遞過去：“妹子，你說吧，到底咋了？是不是出啥事兒了？”
阿英接過搪瓷缸子，她低頭盯著杯裡飄著的幾片茶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抬起頭，眼眶已經紅得發亮。“秀玲姐，我……離婚了，我要回老家了。”
秀玲心裡“咯噔”一下，剛想開口問，就被阿英的話打斷。
阿英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雙手緊緊攥著搪瓷缸子，把最近半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我自從嫁給段鵬，到現在已經五年了，一直沒懷上娃。剛開始那兩年，婆婆還沒說啥，就是偶爾念叨兩句啥時候能抱孫子。
“段鵬也總勸我彆急，說慢慢來，還帶我去鎮上的衛生院檢查、拿藥。可從去年冬天開始，一切就都變了。”
阿英的聲音越來越低，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
“我們跑遍了附近的鄉鎮衛生院，還找了縣裡的老中醫，喝了不知道多少苦藥湯，家裡的錢也花了不少，可肚子還是沒動靜。
後來婆婆就開始給我臉色看，做飯也隻做段鵬愛吃的，我要哪天沒胃口不想吃，她就摔筷子瞪眼睛，說我“吃閒飯還挑三揀四”。
“段鵬也變了，以前他從來不會跟我發脾氣，可現在，動不動就跟我吵，說我是“不下蛋的雞”，說我讓他在村裡抬不起頭，連跟鄰居說話都矮半截。”
秀玲握著阿英的手，隻覺得她的手冰涼，心裡像堵了一團濕棉花，又悶又酸。
“上個月，我去鎮上買藥，路過郵電所，看見段鵬跟一個女人站在門口說話，那女人手裡拎著段鵬給她新買的的確良襯衫，那襯衫我早些天也看到。過他說太貴了，沒給我買。”
“後來我又在段鵬的口袋裡，翻出一封信，是那女人寫的，意思是說她已經懷了段鵬的娃，讓段鵬趕緊給她一個說法。問段鵬什麼時候和她結婚，等段鵬回複之類的。”
阿英的聲音開始發顫，眼淚掉得更凶了，“我拿著信去問段鵬，他一開始還不承認，後來被我逼急了，就破罐子破摔，說他跟那女人是真心的，還說那女人能給段家留後，我要是識相，就該成全他。”
“我去找婆婆，想讓她評評理，可你知道我婆婆咋說嗎？她指著我的鼻子罵，說我自己不能生，還不讓男人找，說我是段家的罪人，耽誤了段家傳宗接代，要是段家絕了後，我一輩子都彆想好過。”
“段鵬還跟我說，他不能做不孝子，必須給段家留個後，要麼讓我裝作不知道，要麼就跟我離婚。”
秀玲聽到這兒，氣得渾身發抖，她想罵段鵬沒良心，罵他娘不講理，可看著阿英哭得通紅的眼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現在說這些，隻會讓阿英更難受。
“我看著他們一家人的嘴臉，突然覺得特彆寒心。我嫁過來五年，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喂豬、做飯，伺候公婆，忙完還要去鞭炮廠上班。”
“農忙的時候還跟著下地，對段鵬更是掏心掏肺，他的衣裳每件我都洗得乾乾淨淨，補丁都打得整整齊齊，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可就因為我不能生孩子，他們就把我所有的好都忘了，把我當成累贅。”
阿英用袖口擦了擦眼淚，眼神裡滿是絕望，“我想了好幾天，坐在床上哭了兩宿，覺得那個家已經沒有我待下去的意義了，就點頭同意離婚了。”
“這次來，一是給你開業道喜，二是想跟你告個彆，我打算明天就回老家，回我娘那兒去。”
秀玲聽完，心裡一陣發酸，她拍了拍阿英的背，聲音放得很輕：“妹子，你彆太難過，是他們一家人瞎了眼，不懂得珍惜你。你彆回老家了，留在我這吧，我這飯店正好缺人手，你要是不嫌棄，就來這兒幫忙，管吃管住，咱們倆還能天天在一起說話，多好啊。”
阿英搖了搖頭，眼神裡帶著一絲堅定：“姐，謝謝你的好意，可我不想留在這兒了。我出來這麼多年，本以為自己嫁對了人，能在這兒安個家，沒想到最後還是因為不能生孩子離婚了。”
“這裡的每個人、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能讓我想起以前的事，再待下去，我怕自己會撐不下去。”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雖然我在老家的日子苦，家裡人也總說我是“賠錢貨”，可那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是我的根。”
“我回去以後，在附近找個廠乾活，或者去給人家摘棉花，安安靜靜地過日子，說不定慢慢就忘了這些糟心事了。以後我也不想再找了！”
秀玲看著阿英眼裡的堅定，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再勸下去也沒用，隻能歎了口氣：“那你打算啥時候走？明天幾點的車？”
“明天下午有去我們那的火車，先到鎮上汽車站坐車。直接到縣城火車站。”阿英說。
“那明天一早我去接你，把你送到汽車站。”秀玲立刻說道，“你一個人帶著那麼多東西，路上不方便，我送你過去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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