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被粘稠的墨汁裹挾,沉重而緩慢地流淌。轉眼入了冬。
幾個月的光陰,並未撫平這個家庭的褶皺,反而將那些裂痕摩擦得更加粗糙深刻,最終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中,徹底崩裂。
一天,夜雨驟降,氣溫陡降。
果園的老屋本就潮濕,趙老漢不小心著了涼,先是咳嗽,繼而發起高燒,呼吸急促,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身體迅速垮塌下去。
趙老太慌了神,半夜哆哆嗦嗦地挨家敲門去叫人。
平安第一個趕到,摸著父親滾燙的額頭,心裡咯噔一下。
趙蘭和潘正接到平安的電話也很快趕來,看到情況不妙,立刻決定連夜送醫院。
趙磊被李蘭推搡著,不情不願地趕來,臉色陰沉。
趙保安沒在家,平安故意告訴老三媳婦,趙老漢“快不行了。”讓她趕緊去找保安去縣醫院。
送到縣醫院急診,又是一通忙碌。檢查、輸液、用藥。
醫生麵色凝重地把平安叫到一邊:“老人本身基礎病就重,這次肺部感染很厲害,情況不太好。需要用些好的抗生素,加上之前的藥,費用恐怕…”
後麵的話平安已經聽不進去了,隻看到醫生遞過來的繳費單上,那串數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回到急診,一家人圍在病床前,氣氛壓抑。趙老漢痛苦的呻吟聲斷斷續續。
平安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身邊的幾個人,拿著繳費單,聲音疲憊:“都看到了吧,爹這次情況凶險,費用…又得是一大筆。上次我那種交錢法,我看是行不通了。這次,咱們幾家,必須均攤。誰也不能少。”
說話間,趙保安急匆匆趕到了,隻見他頭發淩亂,身上帶著煙酒氣,顯然是從某個牌局上被叫來的。
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趙老漢,心裡稍微舒了口氣。
可一聽又要錢,立刻跳了起來:“又攤?我哪有錢?上次的錢還沒還完呢!廠裡幾個月沒發工資了,媳婦還天天跟我鬨,我拿什麼出?”他的聲音又急又尖,充滿了抗拒。
“行了,你少說幾句,果園都給你了,你不應該拿錢嗎?”一直沒說話的趙蘭這次也看不下去了。
趙老太看著爭吵的兒女,又看看病床上痛苦的老伴,急得直拍大腿:“哎呀!都少說兩句!你爹還躺著呢!錢錢錢!就知道錢!平安…平安你條件好點,要不還是你先墊上…以後…”
“娘!”平安猛地打斷她,積壓了大半年的委屈、憤怒、疲憊、失望像火山一樣轟然噴發。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眼眶瞬間紅了,“又是墊上!您除了這句話還會說什麼!您看看我!我還墊得起嗎?!”
“誌遠和月亮要上學,飯店因為照顧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生意也不如之前,秀玲急得偷偷哭!上次住院的錢,你們都說分攤,最後算完賬,誰給我一分了?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底,都拿出來了。你們呢?!”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趙磊、趙蘭,最後死死釘在趙保安和母親身上。
他看向趙磊,趙磊羞愧地低下頭。
“果園沒了,心氣是不是也沒了?爹的事就跟你沒關係了?你這幾個月去果園幾次你用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吧?”
最後,他所有的怒火和絕望都衝向了一直偏心的母親和逃避責任的保安:“還有你!趙保安!果園給你了!你管成什麼樣子了?草快比樹高了吧!錢呢?承諾的錢呢?你除了會哭窮耍賴還會什麼!”
“娘,您就知道向著他!護著他!他日子難,我日子就好過嗎?都是兒,您的心怎麼能偏到胳肢窩去!這擔子我扛不動了!今天這錢,必須均攤!誰不拿,誰就現在把爹接走!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