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風風光光地出嫁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熱鬨過後，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些許生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秀玲和平安照常操持著家務，打理著田地，誌遠和大麗也回歸了正常的生活，隻是飯桌上少了一個人，難免有些空落落的。
然而，生活的河流總會在看似平坦處驟然遇到礁石，濺起驚心動魄的浪花。
這天下午，秀玲正坐在院裡挑揀著花生，準備晚上熬粥。
突然，屋裡手機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小院的寧靜。秀玲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緊不慢地起身去接。
一看來電是大姐的號碼，“喂，咋了大姐？”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大姐夫杜安泰嘶啞、慌亂的聲音：“秀玲……秀玲啊！怎麼辦啊……你大姐……你大姐她……”
秀玲的心猛地一沉，攥緊了手機：“大姐夫？你彆急，慢慢說，我大姐怎麼了？”
“你大姐，她查出來了……癌症……晚期了……”
“嗡”的一聲，秀玲隻覺得腦袋像被重錘砸中，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了晃，趕緊扶住了旁邊的桌子。
癌症？晚期？這怎麼可能？年前見大姐時，她還好好的，隻是人瘦了些，怎麼一下子就……
電話那頭，杜安泰已經語無倫次，這個一向沉穩、甚至有些木訥的男人，此刻徹底被這晴天霹靂擊垮了，聲音裡充滿了絕望和瘋狂：“秀玲，你來……你來看看吧，勸勸她，她不肯治啊……我沒辦法了，我真的沒辦法了……你們姐妹感情好，她聽你的……”
秀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姐一家以前沒少幫襯他們，無論是經濟上還是人情上，都是他們家的恩人。此刻大姐有難，她絕不能袖手旁觀。
“大姐夫，你彆慌，我馬上就來！你等著！”秀玲果斷地掛了電話，立刻又撥通了兒子誌遠的手機，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讓他無論如何立刻回來。
放下電話，秀玲也顧不上換衣服，抓起車鑰匙就對在院裡乾活的平安喊道：“平安，快！去大姐家！出大事了！”
平安見妻子臉色煞白，聲音都在發抖，知道出了天大的事，二話不說，扔下工具就進屋收拾東西。
不一會，誌遠開車來到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平安和秀玲就已經鑽進了車裡。
一路上，車廂裡氣氛凝重，秀玲緊抿著嘴唇，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心裡亂成一團麻。
她想起大姐年輕時利落能乾的模樣，想起她省吃儉用幫襯自己家的點點滴滴，想起她抱著大孫子時滿足的笑容……眼淚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
車子剛在大姐家樓下停穩，秀玲就拉開車門衝了下去。敲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杜安泰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的憔悴麵容，雙眼紅腫，胡子拉碴。
“秀玲，你們來了……”杜安泰的聲音乾澀。
秀玲點點頭，徑直走進臥室。隻見大姐秀芝躺在床上，原本豐腴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臉色蠟黃，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默默地流著眼淚。
“大姐！”秀玲鼻子一酸，快步走到床邊，緊緊握住大姐枯瘦的手，那冰涼的觸感讓她心裡一顫。
秀芝看到妹妹，眼淚流得更凶了，哽咽著說不出話。
秀玲強忍著悲痛，輕聲問：“姐，啥時候查出來的？咋不早點告訴我們？”
秀芝吸了吸鼻子，聲音微弱：“今天……今天早上拿到的最終報告。之前就覺得不對勁，一直沒敢跟你們說……”
“胡說！”秀玲又急又心疼，“啥叫不對勁！走，咱們去省城，去北京的大醫院再看看！萬一……萬一是檢查錯了呢？現在的醫院也不一定都準！”
秀芝絕望地搖了搖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浸濕了枕巾：“不去了……不浪費那個時間，也不花那個冤枉錢了。就這樣吧……過哪天算哪天……”
“你這是什麼糊塗想法！”秀玲一聽這話，又急又氣，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你這心態首先就不對！病還沒把你怎麼樣，你自己先把自己打倒了？你想想大姐夫，想想你兒子兒媳，再看看你那大孫子，才剛會叫奶奶沒多久，你忍心讓他以後想奶奶的時候，連個應聲的人都沒有嗎？”
秀玲指著客廳方向，那裡隱約傳來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
“你得好好治療，心態要好！現在的醫學發達了，不是沒有希望！咱們家現在條件也好了，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們呢！你得好起來，看著孫子長大，上學，娶媳婦兒！”
秀玲苦口婆心，幾乎是掰開了揉碎了去勸，從家庭責任說到未來希望，從親情牽絆說到醫療進步。
她回憶著姐妹倆過去的艱難歲月，互相扶持著走過來，如今日子剛好過一點，怎麼能輕易放棄？說到動情處，姐妹倆抱頭痛哭。
也許是秀玲的勸說起了作用，也許是想到年幼的孫子實在割舍不下，秀芝原本灰敗的眼神裡，終於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求生欲望。
她沉默了許久，終於輕輕點了點頭，啞著嗓子說：“那……那就再去……大醫院看看……”
秀玲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趕緊讓平安和杜安泰聯係醫院，安排行程。
過了沒幾天，杜安泰一個人開著車來到了秀玲家。他臉色比前幾天更加晦暗，眼神裡那點微光也徹底熄滅了。
平安和秀玲趕忙把他迎進屋，給他倒上熱茶。秀玲急切地問：“大姐夫，怎麼樣？去省城複查的結果出來了嗎？”
杜安泰雙手捧著茶杯，他低著頭，沉默了足足有半分多鐘，那沉默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上。
最後，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出來了……”
“結果怎麼樣？”秀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和之前……一樣。”杜安泰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晚期……胃癌，肝轉移……醫生說……時間不多了，讓我們……做好準備。”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個最終判決，秀玲還是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渾身力氣瞬間被抽空，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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