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杜安泰家回來,秀玲心裡像是壓了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平安看著妻子愁眉不展的樣子,寬慰道:“彆急,這事兒得慢火燉湯,急不來。大姐夫那人,重情義,又倔,咱們得換個法子。”
秀玲歎道:“啥法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這麼消沉下去。”
平安想了想,說道:“咱家以前最難的時候,大姐和大姐夫對咱們的這份情,咱不能忘。現在,咱幫不了他抹掉心裡的傷,但我總能多去陪陪他,讓他覺得不是一個人。”
秀玲聽了,眼圈微紅,點了點頭:“是啊,人要懂得感恩。”
於是,平安便隔三差五地往杜安泰那兒跑。
有時拎一瓶酒,帶點秀玲做好的下酒菜,有時啥也不帶,就揣包煙,去跟他坐坐。
去了也不多勸,更多的是陪著他。兩人常常就在那棵半枯的石榴樹下,擺個小桌,平安默默地給杜安泰倒上酒,自己也陪著喝一點。
話不多,杜安泰大多時候是沉默地聽著,偶爾抿一口酒,目光依舊空洞。
就在這種不溫不火的陪伴中,又過了一段時日。
一天晚上,杜安泰竟然主動來到了平安家,這讓秀玲和平安都有些意外,趕忙把他迎進屋。
燈光下,杜安泰的氣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點點,但身形依舊消瘦。
他坐下後,寒暄了兩句,便從懷裡掏出一個舊手帕包成的小包裹,放在了桌上,一層層打開,裡麵是厚厚一遝錢。
“秀玲,平安,”杜安泰的聲音低沉卻清晰,“這是之前……給秀芝看病時,你們墊的轉院費的錢。我……我算了算,應該差不多,你們點點。”
秀玲和平安對視一眼,心裡都咯噔一下。
秀玲立刻把錢推了回去,語氣堅決:“大姐夫!你這是乾啥!這錢我們不要!給大姐治病,是我們應該出的!”
平安也趕緊說:“是啊,姐夫,這錢你拿回去!你現在一個人,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們這日子還過得去,這錢說啥也不能要!”
杜安泰卻執拗地又把錢推了回來,眼神裡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堅持:“不行!這錢必須還!秀芝看病,花了那麼多,你們已經幫了大忙了,我杜安泰不能……不能欠著債過日子。這錢你們不收,我心裡不踏實,覺都睡不好。”
他的手指按在那遝錢上:“秀芝走了,我一個人花不了什麼錢。你們的情,我記在心裡,比山還重,但這錢,得還。”
看著他眼底的執拗和那不容置疑的神色,秀玲和平安都知道,這錢,今天是非收下不可了。
這不是簡單的還錢,這是杜安泰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維護著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和原則,也是在試圖割斷一些與過去緊密相連、讓他痛苦不堪的紐帶。
秀玲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不再推辭,顫抖著手接過那沉甸甸的錢,哽咽道:“好……好,大姐夫,這錢……我們收下。可你得答應我們,往後有啥難處,一定得跟我們說,不能再自己硬扛著!”
杜安泰見他們收了錢,緊繃的肩膀似乎鬆弛了一點,輕輕點了點頭:“嗯。”
錢是還了,但誌遠心裡卻一直惦記著另一件事。
他心裡一直想著大姨夫那輛為了給大姨治病而賣掉的帕薩特,那是大姨夫辛苦半輩子掙來的“麵子”和“腿腳”,賣車時,他心裡該有多痛啊。
一個念頭在誌遠心裡慢慢成型,並且越來越強烈。他跟媳婦大麗商量,大麗通情達理,非常支持。他又跟父母秀玲、平安說了自己的想法。
秀玲聽後,沉默了片刻,然後肯定地說:“誌遠,你想得對,該送!人不能忘本。沒有你大姨和大姨夫當初那麼實心實意地幫襯,咱們家不可能有今天。你記得你小時候,你大姨夫每次來,車把上、後座上,哪次不是掛得滿滿當當?吃的、用的,有點好的就想著咱們。這情分,一輛車算啥?”
平安也點頭:“是該這樣。你大姨夫心裡苦,有輛車,他出門方便點,心情或許也能散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