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裡拎著一個簡單的行李包，目光迅速掃過病房，最終落在病床上的馬永貴身上。
“哥！”她快步走到床邊，看著哥哥打著石膏、纏著繃帶的腿，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你這……咋弄成這樣了？電話裡還騙我說沒事！”
馬永貴趕忙解釋：“真沒啥大事，手術都做完了，醫生說過段時間就能好。你看你，跑這麼遠乾啥……”
馬桂蘭轉過身，目光掃過病房裡的平安、秀玲、誌遠和杜安泰，眼神裡沒有想象中的責怪和憤怒，反而帶著一種明事理的溫和，她微微鞠了一躬：“你們……就是撞了我哥……不，是幫我哥的那家人吧？真是麻煩你們了，還在這裡照顧他。謝謝，謝謝你們了！”
她這一開口，通情達理，反倒讓秀玲一家有些不好意思了。
秀玲忙說：“大姐，你可彆這麼說，是我們家孩子不小心……”
“事情我都聽我哥在電話裡說了，”馬桂蘭打斷她，語氣肯定，“是他自己不守規矩逆行，怪不得彆人。你們能把他送來醫院，還墊錢做手術，忙前忙後的，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她看著病床上行動不便的哥哥，又看了看圍在床邊的幾個人，果斷地說：“各位大哥大姐，還有這位大兄弟她看向誌遠），你們都忙，都回去吧！我來了，這裡交給我就行！”
平安遲疑道：“大姐，你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永貴哥這剛做完手術，身邊離不開人，尤其是上廁所什麼的……”
馬桂蘭臉上也露出一絲為難，她一個當妹妹的，照顧哥哥起居確實有諸多不便。
就在這時，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杜安泰開口了，聲音沉穩而真誠：“桂蘭妹子是吧？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反正閒著沒事，我來陪護永貴老哥。我個大老爺們，力氣大，扶他上廁所、翻身什麼的也方便。”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你們都忙，就讓我來吧，也算給我找個事乾，省得在家憋得慌。白天你在這照顧著，晚上其實也沒啥事，就是上廁所需要人，晚上不耽誤我休息，再說白天有你在，我也能睡會，每天下午你就回永貴哥家住著，第二天你再來，你看這樣行不？”
他這話說得實在，既考慮了馬桂蘭的難處，也分擔了秀玲的壓力，更給了自己一個留下的理由。
馬桂蘭有些驚訝地看向杜安泰，這個身材高大、麵容敦厚的中年男人，眼神裡透著誠懇和善意。
她猶豫了一下，再看看哥哥，又看看一臉讚同的平安和秀玲，終於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那……那真是太麻煩這位大哥了！”
“不麻煩，我叫杜安泰，你叫我老杜就行。”杜安泰也笑了笑。
就這樣，在這間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因為一場意外，杜安泰和馬桂蘭，這兩個原本毫無交集的人，第一次相遇了。
馬桂蘭的到來，像一陣及時雨，緩解了秀玲一家的壓力，也給病床上的馬永貴帶來了親人的慰藉。
她手腳麻利，很快就熟悉了醫院的環境，打水、喂飯、擦洗，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話不多，但做事極有章法，那份沉穩和乾練，讓人不由得心生信賴。
白天，病房裡多是馬桂蘭忙碌的身影，以及平安或秀玲時不時的探望。他們帶來家裡熬的粥、燉的湯，馬桂蘭總是推辭不過，連聲道謝，眼神裡滿是感激。
“桂蘭妹子，你快回去歇歇吧，這裡交給我。”杜安泰看著馬桂蘭眼下的疲憊，語氣溫和。
馬桂蘭確實累得不輕，也沒多客氣，叮囑了幾句哥哥晚上要注意的事項，又對杜安泰說了聲：“辛苦杜大哥”，便提著暖水壺，先去水房打滿了開水放在床頭，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病房。
夜晚的醫院走廊安靜了許多，隻有護士偶爾輕盈走過的腳步聲。病房裡，另外兩張床的病人和家屬也都早早歇下，燈光調得很暗。
杜安泰搬了張凳子坐在馬永貴床邊。馬永貴麻藥勁過去後，傷口開始疼，雖然用了鎮痛泵，但還是睡得不安穩，時不時哼唧兩聲。
“老哥，疼得厲害？要不要叫護士看看？”杜安泰俯下身，低聲詢問。
馬永貴搖搖頭，聲音虛弱：“不用……能忍住，放心，我不怕疼。”他看著杜安泰，有些過意不去，“杜老弟，真是……太麻煩你了，咱們非親非故的……”
杜安泰給他掖了掖被角，憨厚地笑了笑：“老哥，這話就見外了。誰還沒個難處？我前陣子家裡也出了點事，多虧了秀玲他們一家幫襯。將心比心，能搭把手是應該的。”
也許是夜晚容易讓人敞開心扉，也許是杜安泰身上有種讓人安心的氣質，馬永貴的話匣子慢慢打開了。
他斷斷續續地講起自己年輕時的經曆，當過兵，複員後回鄉種地，也去建築隊上打過工，一輩子吃苦耐勞，卻因為家境貧寒和性格老實，最終沒能成個家。
說起妹妹桂蘭，他語氣裡滿是心疼：“她命也苦，嫁得遠，後來男人又找了個相好的，兩人離了婚，桂蘭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現在孩子成家了，她還在外麵打工掙錢，不想給孩子添負擔……”
杜安泰靜靜地聽著，不時遞上溫水讓他潤潤嗓子。
他從馬永貴樸實甚至有些瑣碎的敘述裡，看到了一個普通中國農民堅韌、善良而又帶著些許悲涼的一生。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秀芝，心裡湧起一股同病相憐的感慨。
後半夜，馬永貴想要小解。
杜安泰立刻起身，熟練地拿起床下的便壺，小心地幫他完成。整個過程自然而又體貼，沒有一絲嫌棄和不耐煩。
馬永貴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隻是一個勁地道謝。
第二天馬桂蘭來得很早，手裡還提著在醫院附近買的豆漿油條。
“杜大哥，快，趁熱吃點兒。昨晚辛苦你了！”她看到杜安泰眼睛裡的紅血絲，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杜安泰接過早餐，也沒客氣：“謝謝桂蘭妹子。永貴哥晚上還行，就是後半夜傷口疼，醒了幾次。”
兩人簡單交接了一下夜裡的情況。馬桂蘭細心，注意到哥哥的床頭櫃被擦得乾乾淨淨，暖水壺永遠是滿的，心裡對這位看起來有些粗獷的杜大哥，又添了幾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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