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水一樣平靜地流淌。在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平安的身體恢複得比預想的要好。
雖然走路比常人慢些,右手也不太靈便,但日常起居已無大礙,甚至能騎著電動三輪車在村裡慢慢轉悠了。
秀玲也辭了工,專心在家照顧平安。起初,這種二十四小時相伴、無需為生計奔波的清閒,讓她覺得像是偷來的時光,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珍惜。
她變著花樣給平安做營養餐,陪他做康複,在院裡曬太陽,說些閒話。
可時間一長,兩個忙碌了一輩子的人,竟都有些無所適從。
家裡的大事小情有平安,大麗,杜安泰、馬桂蘭他們時常管著,他們仿佛一下子從生活的漩渦中心被推到了安逸的岸邊,看著彆人忙碌,自己卻使不上勁,心裡空落落的。
一天下午,平安騎著三輪車,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閒逛。不知不覺,車子晃悠到了村北頭的大路口。
這裡是從省道進入他們村的主要通道,旁邊還有一個公交站台,偶爾有等車的人。他的目光,被路口一棟貼著紅色“出租”告示的門麵房吸引了。
那房子之前是開小超市的,後來不知怎麼關門了。
位置說起來是好,把著進村的路口,人來車往。但仔細看,問題也明顯:房子兩側綠化帶的樹木長得過於茂盛,枝杈都快伸到路中間了,加上房子本身有些退後,過往的車輛若不特意留意,很容易就一閃而過了。
一個念頭,像顆種子,突然在平安還有些混沌的腦海裡紮了根,並且迅速瘋長——開個飯店。
他年輕時就開過飯店,秀玲也是做家常菜的一把好手。不圖賺大錢,就做周邊幾個村的熟客生意,能把房租賺出來,夠他們老兩口吃喝用了,順便把這無聊的日子打發掉,就比現在這樣乾閒著強!
這個念頭讓他激動起來,渾身都充滿了久違的乾勁兒。他調轉車頭,急匆匆地往家趕。
回到家,平安把自己的想法跟秀玲一說,竟然遭到了反對。
“啥?開飯店?”秀玲正在摘菜,聞言手停了下來,眉頭擰得緊緊的,“你身體才剛好點,哪能經得起那個累?再說那地方,我看著就不行!兩邊樹那麼密,車‘嗖’一下就過去了,誰看得見?咱投錢進去,萬一打了水漂怎麼辦?”
平安難得地固執起來,用手比劃著,語速也因為急切而快了些:“位置……是不紮眼,但……是路口!公交站……有人等車!就做……周邊村子……生意!夠咱倆……吃喝就行!總比……天天閒著……強!”
“閒著怎麼了?閒著養身體!我不圖你賺那幾個錢,我就圖你平平安安的!”秀玲放下菜籃子,語氣堅決。
眼看說不通,平安有些賭氣地拿起手機,直接給誌遠打了電話,把事情磕磕絆絆地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誌遠沉默了片刻。他了解父親的脾氣,也明白母親在擔心什麼。
最終,他開口說道:“爸,媽,你們要是真想乾,覺得身體能吃得消,我肯定支持。媽擔心的也有道理,那位置確實不算頂好。但要是你們就當找個事兒做,打發時間,不圖賺大錢,我覺得……試試也行。就是一定彆太累著。”
誌遠這“中立偏支持”的態度,讓平安像是找到了援軍,底氣足了些。
秀玲見兒子也沒強烈反對,又看著平安那難得煥發出神采的眼睛,知道他這是憋得太久,真想找點事做。
她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你真想乾?”
平安用力點頭,眼神裡帶著懇求。
“……那行吧,”秀玲終究是心軟了,“但咱們說好,量力而行,不能硬撐。就當……就當給你找個養老的營生。”
初步意見統一,平安立刻行動起來。
他第二天就去找了房東溝通。房東是個精瘦的老年人,隔壁村的,都比較熟,按年齡來說,平安應該叫他聲哥,房東聽說有人想租這閒置許久的房子,很是熱情。
“平安,好眼光啊!這位置,沒得說!路口,公交站,人來人往!”房東唾沫橫飛。
平安指著茂密的綠化帶:“樹……太密了……擋……”
“哎呦,這點樹怕啥?夏天還涼快呢!”房東打著哈哈,“房租你放心,絕對便宜!就是……裡麵之前開超市,東西堆得有點亂,你們要租,得自己收拾一下。”
平安進去一看,心涼了半截。
何止是有點亂,簡直是廢棄倉庫。各種貨架、廢棄的包裝箱、不知名的雜物堆了滿地,一股黴味撲麵而來,燈光昏暗,蛛網遍布。
房東跟進來,搓著手笑:“嘿嘿,平安,你看,這價格租給你,我也就是等於白忙活,就是不想房子空著。你要租的話,這些東西,我儘快找人拉走,保證不耽誤你用!”
平安看著這爛攤子,心裡有些打退堂鼓,但開店的念頭和那股不服輸的勁頭占了上風。
他想著,收拾就收拾,正好活動活動筋骨。於是,他當場交了定金,約定三天後簽合同。
三天後,平安如約來到門麵。屋裡的雜物果然被清走了,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地麵是厚厚的灰塵和汙漬,牆壁斑駁,潮氣很重,僅有的幾個燈泡發出的光昏黃無力,角落裡蜘蛛網隨風輕晃。
房東掏出合同,嘿嘿一笑:“平安,你看,我說到做到,東西都清空了!這價格,這地段,可以了!起碼房子結實,不漏雨!做個生意多好,稍微收拾收拾就能乾!”
平安看著房東那精明又帶著點無賴的笑容,知道自己被“將”了一軍。
現在反悔,定金肯定沒了。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黴味和灰塵的空氣讓他咳嗽了兩聲。
他看了看窗外路口偶爾經過的車轍,又摸了摸口袋裡那串象征著新起點的鑰匙,一股倔強湧上心頭。
“行……我……收拾!”他接過筆,有些顫抖卻堅定地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送走房東,平安獨自站在空蕩、破敗的店鋪中央。挑戰遠比想象的大,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挽起袖子,找來了掃帚和鐵鍬,開始了漫長而辛苦的收拾工作。每一鍬鏟出去的垃圾,每一滴落下的汗水,都仿佛在向他證明,他趙平安,還沒有老到隻能閒坐著等日子過去。他的新生活,就從這最艱難的第一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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