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學府的晨露還掛在金桂葉上時，皓然已經站在‘折桂院’的柵欄旁。現在這畫壁變成了皓然和趙彥君的居所。眾鬼從羅漢像恢複狀態後就再也進不去了，除了靠著金桂樹自由進出的皓然和絲毫不受影響的趙彥君。
皓然手裡捧著個青瓷碗，裡麵盛著剛從後廚討來的桂花蜜。他看著趙彥君推開院門，連忙舉起碗遞過去，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光：“煙煙，今早的蜜是新釀的，你嘗嘗。”
趙彥君接過碗抿了一口，甜香順著喉嚨滑下去，倒比往日的更醇厚些。她瞥了眼皓然沾著蜂蜜的指尖，無奈地抽了張帕子給他擦手：“怎麼不多睡會兒？離學子們晨讀還有一個時辰。”
“我想早點見你。”皓然任由她擦手，指尖故意在她掌心蹭了蹭，見她沒躲，又得寸進尺地握住，“煙煙，我們今天能試試雙修嗎？我昨晚研究了古籍，說這樣修煉最快。”
趙彥君抽回手的動作頓了頓，轉身往石桌走去。她拿起茶壺沏了杯熱茶，慢悠悠地吹著浮沫：“雙修需以夫妻之名，不然於禮不合。”
“夫妻？”皓然眨了眨眼，突然拍手，“那我們成親不就行了？”
他說得這般輕巧，倒讓趙彥君剛入口的茶差點嗆出來。她放下茶杯，看著皓然一臉“這很簡單”的表情，忽然覺得好笑：“成親哪有這麼容易？需得有三媒六聘，還得昭告親友，你連聘禮都沒有。”
“聘禮我有！”皓然急忙從袖中摸出個錦盒，打開來，裡麵躺著顆鴿子蛋大的夜明珠，“這是我從前從黑山底下挖的，能照亮整個西院。”
趙彥君看著那顆在晨光裡泛著幽藍光芒的珠子，想起燕赤霞說過黑山深處藏著不少上古靈物，想來這珠子定是珍品。可她還是搖了頭：“我不能要。”
皓然卻以為她嫌不夠，又摸出支玉簪，簪頭雕著朵栩栩如生的桂花，正是用他日日吸收的色氣凝的：“這個呢？我親手做的，上麵有我的氣息，能護你平安。”
“心意我領了，但成親的事，再議吧。”趙彥君將玉簪推回去，見他垮起臉，又補充道，“至少要等春闈結束，學府的事安穩了再說。”
她本是隨口推脫，沒成想皓然當了真。
接下來的一個月，蘭若寺的眾鬼都看出了端倪。
皓然像是得了什麼聖旨，日日變著法地對趙彥君好。知道她喜歡夢煙樓的“藕斷絲連”，他就纏著庖廚學了三天，弄得滿手糖霜，最後端來的糯米藕雖歪歪扭扭，糖絲卻拉得比誰都長；見她夜裡總在偏殿核對學子名冊，他就用妖力在殿裡懸了串琉璃燈，暖黃的光剛好照亮書頁，還不會驚擾到備考的學子；甚至有次個狂傲的舉子當眾調戲趙彥君，皓然沒等燕赤霞出手，就悄悄送了那舉子一縷陰氣，還下了“夜夜噩夢”的咒，嚇得對方第二天就卷鋪蓋走了。
寧采臣看著皓然把趙彥君的喜好記了滿滿一本子，忍不住打趣：“懷姑娘，皓然兄這攻勢，你真不動心？”
趙彥君正在給聶小倩看‘千織坊’新上的春季裙裝，聞言頭也沒抬：“他懂什麼是成親？不過是覺得‘成親’能達成‘雙修’的目的罷了。”
聶小倩一針見血：“可他對你的好，倒是半點不假。上次我見他為了給你雕一支玉簪子，天天觀察那棵金桂樹，還傻笑著說‘煙煙肯定喜歡’。”
趙彥君捏著針的手頓了頓。她不是不感動，隻是皓然的好太過純粹，像個孩子捧著最珍貴的糖獻寶，可這糖裡裹著的，是他對“雙修”的執念，而非真正的情意。
春闈前最後一個月圓夜，皓然突然拉著趙彥君去了西院的金桂樹下。樹影裡懸著數百盞燈籠，都是他用鬼火凝的，映得滿地桂花像落了金雪。他從背後變出一張紅色燙金的聘書。
“煙煙，等春闈結束了，我們就成親吧。”
皓然彎腰低頭，雙手將聘書舉過頭頂，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知道聘禮還不夠，但我可以把我的積蓄都給你；我也知道我不懂規矩，但我可以學；隻要你點頭，我什麼都願意做。”
趙彥君看著被精心布置過的求婚場地和他手上的聘書，忽然歎了口氣。
“皓然，起來吧。”她接過聘書放在石桌上，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桂花，“我一直把你當朋友，甚至像弟弟。成親這種事，強求不來。”
皓然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他似乎沒聽懂，又問了一遍：“是因為我沒做好嗎？那我再去準備聘禮，我把黑山的珍寶都搬來……”
“不是你的錯。”趙彥君打斷他，“是我從未想過和你成親。你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裡，但這不是愛情。”
“愛情是什麼？”皓然抬頭望她，眼裡的星光一點點滅了，“寧采臣說，喜歡一個人就想和她成親，想天天抱著她，想和她一起修煉……我都是這樣想的啊。”
趙彥君說不出話來。她總覺得皓然不懂人間情愛，可他此刻的委屈和困惑，卻比任何情話都更戳人心。
燈籠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最後皓然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聲音啞啞的：“我知道了。”
他沒再糾纏，轉身往雲頂天宮走去，背影在燈籠影裡拉得很長，像個被搶走糖的孩子。
趙彥君站在金桂樹下，手裡還捏著那張聘書。皓然將她偶爾給她講的故事中，關於成婚的情節都記在了心裡。她忽然想起皓然剛化形時，也是這樣怯生生地問她：“朋友能抱抱嗎？”
那時她隻當是孩子撒嬌，如今才懂，他的所有靠近，都藏著最直白的渴望，隻是這份渴望，終究用錯了方式。
夜風卷著桂花落在石桌上，那本被皓然記滿喜好的冊子還攤開著，其中一頁用規整的楷書寫著：“煙煙喜歡美男，成親後我要每天都將自己打理的清爽俊秀。”
趙彥君合上冊子，指尖劃過那行字，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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