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蘇管事和虞管事都放在心上的開心事自然是因為辰十將要滿十五歲了。
辰十的十五歲生辰恰逢七夕，煙然閣為她舉行了簡單的及笄禮。蘇千織親手為她挽起發髻，插上一支銀質的龍紋發簪——這是辰字輩聖女及笄的信物。
當最後一縷發絲被固定好時，蘇千織笑著說：“從今日起，你便是成年的聖女了，也能像姐姐們一樣，每年出去遊曆三個月了。”
辰十摸著發間的龍紋簪，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她在煙然閣待了十五年，除了每年的賜福儀式和神女祭，幾乎從未踏出過閣樓的範圍。那些關於外界的想象，全來自遊曆歸來的姐姐們口中的描述。
及笄禮後的第三日，辰一姑娘從江南遊曆歸來。她剛踏進棲鳳院，就被圍上來的小聖女們團團圍住。辰一穿著一身素雅的藍布裙，比起出發時的嬌弱，多了幾分風塵仆仆的乾練。
“江南的雨真是纏綿，”她笑著拿出帶回的油紙傘，“這是蘇杭最有名的油紙傘，傘麵畫的是西湖十景，好看吧？”
小聖女們發出陣陣驚歎，辰十也站在人群外圍，靜靜聽著。辰一說起在蘇州見過的織錦作坊，那裡的工匠能用蠶絲織出會變色的花紋；說起在杭州的西湖畫舫上聽曲，歌女的嗓音比煙然閣的樂師還要婉轉；還說起遇到的鹽商巨富，出門時竟有數十名護衛隨行。
“外麵的世界可比煙然閣熱鬨多了，”辰一感慨道，“我還遇到一位辭官歸隱的老先生，他說官場雖能造福百姓，卻也處處是算計，倒不如寄情山水自在。”
辰十聽得入了迷，忍不住問：“姐姐有沒有去過西北？那裡是不是像書中寫的那樣，有大漠孤煙？”
辰一搖搖頭：“我這次隻走了江南，不過聽同行的商人說，西北的商平鎮靠近草原，能見到各族的牧民，還有萬裡長城的遺跡呢。”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遊曆也不是全是趣事，我在途中還見過貪官欺壓百姓，最後是煙然閣的分舵出手，才把人救出來的。”
這時，蘇千織端著茶走來，笑著打斷她們：“好了，彆光顧著說，先喝杯茶歇歇。”她看向辰十，眼神溫和，“等你下個月出發，想去哪裡？”
辰十想了想，輕聲說：“我想去臨安城看看，還想去商平鎮，看看長城。”
蘇千織點點頭：“也好，臨安是都城，商平鎮有煙然閣的分舵，遇事也有個照應。”
接下來的幾日，又有幾位遊曆歸來的姐姐陸續回閣。
辰三姑娘去了西南，帶回了能解百毒的苗疆草藥，還說起當地的土司製度與神眷國的不同；辰七姑娘則往北去了燕雲十六州，那裡的人因常年戍邊，個個尚武，連女子都能騎馬射箭。
“我還在那裡見到了煙然閣的暗樁，”辰七壓低聲音，“他們正在追查跨省走私的案子，據說牽扯到朝中的大人物。”
辰十默默將這些記在心裡，越發向往外麵的世界。但她也發現，那些二十歲以上的聖女，在最後一次祭祀後便會離開煙然閣，從此再無音訊。她曾問過蘇千織，蘇千織隻說“她們有了自己的歸宿”。
直到有一次，她找虞尋與蘇千織的特意聊到此事，才明白聖女雖不能在二十歲前婚配，但過了二十歲，完成最後一次祭祀後，便可自行選擇夫婿。
“二十歲後自行婚配的規矩，也是青竹大人定的嗎？”辰十忍不住問。
蘇千織點點頭：“是的。青竹大人說，聖女雖是煙然閣的人，卻也該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二十歲後完成最後一次祭祀，若想留在閣中效力，便授予‘執事’之職；若想婚配，煙然閣會為她們挑選品行端正、家世清白的人家，絕不會讓她們受委屈。”
她笑了笑，“不過近年來，不少官員富商都想求娶聖女，一來是敬重煙然閣的威望，二來也是看中聖女們的才學，所以那些出嫁的姐姐們，日子過得都還不錯。”
虞尋卻皺了皺眉：“但也有急功近利之輩，隻把聖女當作攀附權貴的跳板。”
“辰三昨天來辭行，說要嫁給青州的知府，”蘇千織的聲音帶著幾分複雜，“那知府雖已有妻室，卻許諾會待她如正妻。”
虞尋冷哼一聲：“這些世俗的富貴，哪裡比得上煙然閣的清淨。青竹大人定下婚配的規矩，是給她們自由，不是讓她們去攀附權貴。”
“可她們在閣裡待了二十年，出去後總得有個依靠，”蘇千織歎了口氣，“再說，那些官員富商求娶聖女，也是看中煙然閣的威望，不敢怠慢她們。”
虞尋突然看向辰十，眼神嚴肅，“所以你將來若要婚配，一定要擦亮眼睛，煙然閣永遠是你的後盾。”
辰十回到房間後，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想起那些再也沒見過的姐姐們，她們真的如傳聞中那樣“嫁得很好”嗎？還是像蘇千織說的，隻是找個依靠？她忽然覺得，那些看似光鮮的婚配，或許也藏著不為人知的無奈。
這日夜裡，辰十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身走到廊下。月光灑在庭院裡的桂花樹上，落下斑駁的影子。她摸著發間的龍紋簪，想起及笄禮上蘇千織說的話：“遊曆是為了讓你們看看人間百態，明白煙然閣的責任”。
想來這遊曆製度並非簡單的“增長見識”，而是帶著沉甸甸的責任。她想起那些遊曆歸來的姐姐們說的話：辰一姑娘在江南見過織工被克扣工錢，是煙然閣分舵幫著討回了公道；辰七姑娘在燕雲十六州發現守將走私軍糧，上報後朝廷很快便派了人調查。這些，都是遊曆製度的意義所在。
她暗暗下定決心，將來遊曆歸來，絕不要為了富貴去攀附權貴，若真要婚配，也要找一個誌同道合的人，絕不要做養在方寸之地的金絲雀。
這時，虞尋的身影出現在廊儘頭。他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思，走過來遞過一柄軟劍——劍身是黑色的，看起來很是鋒利。
“遊曆在外，安全最重要，”虞尋的聲音依舊冷淡，卻帶著幾分關切，“這柄劍你帶著，遇到危險時或許能派上用場。”
“謝謝虞管事。”
辰十接過劍，指尖觸到劍柄上細密的鱗片紋路，心中一暖，對即將到來的遊曆也莫名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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