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十的呼吸驟然停滯，腦海中閃過辰六溫和的笑臉，那些一起學女紅、分食桂花糕的畫麵突然變得刺眼：“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狐族內部對‘聖女’的態度分歧很大，一派想護你，一派想利用你。辰六是激進派安插的棋子，本想借著聖物認主的契機掌控你。”蘇千織的聲音帶著幾分惋惜，“當年她祭拜時，狐形玉佩亮了三次又暗了三次，不是‘心不純’，是她身上的妖氣與聖物相衝，暴露了身份。祭司怕她對其他聖女不利，才下令處死了她。”
真相如驚雷般在辰十耳邊炸響，她攥緊了拳頭，指尖泛白：原來那些消失的姐妹中，竟藏著這樣的隱情，而煙然閣的平靜之下，早已是各族勢力暗湧的旋渦。
神眷一百五十四年，暮春。
煙然閣演武場的青石板被晨露浸潤得發亮，辰十握著一把長劍，劍尖斜指地麵，隨著虞尋的口令旋身出劍，“鸞鳳還巢”的劍招劃破晨霧，劍穗上的銀鈴與發間金鈴相和，在空蕩的場地上留下清脆餘韻。
“手腕再沉些，劍招需藏三分力。”虞尋的聲音從對麵傳來，蛇形軟劍如靈蛇般纏上她的劍鋒，“你如今內力已足，缺的是收放自如的火候。”
辰十借力旋身，短劍貼著對方劍脊滑過，順勢挑向他的手腕，卻在觸及衣料前驟然收勢。她望著虞尋眼中的讚許，握在劍柄上的手不經意地緊了緊。
這雙手，既握過樂安長公主案頭的毛筆，也執過蘭若寺豔鬼煙煙的青羅傘，如今又握著劍，在煙然閣的晨霧裡日複一日地練習。
二十一歲生辰那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的場景，仿佛還在昨日。
那日的她入睡後的夢境異常鮮明：夢煙樓的全羊宴，她和燕赤霞、皓然等人告彆，腕間帶著陰玉鐲；造物院的工坊裡，她和晏無暇、裴衡他們一起造紙刻字，殷玄夜捧著桂花糕在一邊笑盈盈的看著她；西湖邊救下的白蛇和青蛇，青羊鎮橋邊的諦聽和白澤，地府中的師兄們，還有相柳、蘇妲己……以及她的身份——穿越者趙彥君。
那些曾被夢境碎片割裂的過往，在二十一歲生辰的那一刻徹底縫合。她終於記起，自己是煙煙，是樂安長公主，是輪回三世的趙彥君。
每一世想起全部記憶的年歲，竟精準地遞增七年——第二世十四歲憶起前塵，這一世則是二十一歲。按照這個規律，下一世，恐怕要等到二十八歲才能重聚魂魄。
“在想什麼？”蘇千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緋色裙影落在演武場邊的石桌上，上麵擺著剛溫好的杏仁酪，“今日是你畢業考核的最後一日，考完可就能自由出入煙然閣了。你想好要做什麼了嗎？不管是造福百姓還是嫁人生子，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辰十收劍入鞘，走過去拿起玉碗，杏仁酪的甜香混著奶香漫入鼻尖，與君樓的味道如出一轍。她望著煙然閣層層疊疊的飛簷，問道：“蘇姑姑，如今科技穩步發展，百姓生活也很富足，神眷沒有敵國也沒有內戰，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蘇千織挑眉：“發明總是不嫌多的，樂安長公主當年推動工業革新，你如今若想再創造物院，煙然閣定能全力支持。”
“不必了。”辰十搖頭，指尖劃過碗沿，“我去臨安港看過，福船的龍骨早已用上了鋼鐵，火車的蒸汽機比當年的造物院圖紙精密百倍。有些東西我雖知曉，卻不懂原理，總不能憑空造出來。”
她想起前世推動造紙術時的欣喜，如今麵對神眷國蓬勃的工業，竟生出幾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悵然。但很快，這份悵然便被另一個念頭取代：作為煙煙時，白澤神君曾說過，要壽終正寢才算一次有效輪回，多積累功德可以讓下一次輪回更加順利。
一世公主，一世聖女，都把她困在這方寸天地多年。或許這一世，她不必再做翻江倒海的大事，隻需用她所學的醫術和劍術護佑一方生民，也算不負輪回。
考核在午後進行。醫術考場上，她僅憑脈象便診出沈先生偽裝的“肺癆”，開出的方劑兼顧治病和養身，連藥引都選得恰到好處；劍術考核中，她與虞尋拆招百回，最後以一招“鸞鳳還巢”險勝。
“合格了。”虞尋收劍入鞘，難得露出笑意，“從今日起，你可自由出入煙然閣，持聖女令牌，各地分舵皆聽調遣。”
蘇千織將一枚刻著龍紋的金牌遞到她手中，金牌觸手冰涼，正麵是“煙然閣聖女”五個篆字，背麵則刻著密密麻麻的分舵暗語。
“這是青竹大人當年的令牌，如今傳給你。若想遊曆，隻管去便是。我和千織處理好煙然閣的事就去找你。”
“虞叔，不必如此，煙然閣事務繁重，需要你們打理，我自己可以的，我的劍術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劍術對付一般宵小自是夠的，可遇到江湖一流的高手或者妖魔的話……”
“我會跑的，也會傳信給分舵尋求幫助，虞叔你就放心吧。”
“我可以不跟著，但千織一定要陪著你，不然我們不放心。”
“那好吧。”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出發前一天的晚上，辰十摩挲著金牌，想起七年前她和晏無心的約定，一起去江南看桃花，再一起吃他烤的鴿子。她有很多事要問他，比如他是不是晏無暇，比如他為什麼墮魔了……
陰玉鐲在腕間輕輕震顫，仿佛在呼應她此刻的心境。她抬頭望向院外，櫻花瓣正隨風飄落，落在她的發間——晏無心，你如今在哪裡？
當晚，辰十收拾好行囊。除了衣物與醫書，她特意帶上了那串貝殼風鈴。恢複記憶後，她也知道她不該和人產生太深的羈絆，可她與晏無心已然相處許久，因果已經鑄成，那便遵從自己的心意就好。
更何況那烤鴿子……總讓她想起記憶中的燕赤霞，想起前世晏無心突然斷了聯係的舉動，辰十總覺得晏無心也恢複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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