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然閣的晨露總是來得早,天還沒亮透,老乞丐就會把趙彥君從破舊卻乾淨的棉絮堆裡叫醒。
他用粗糙的手耐心地給趙彥君紮頭發,有時會突然清醒般地念叨“對待聖女要恭敬”,半跪在床邊仔仔細細給她洗臉洗手;有時又會盯著她心口的胎記發愣,嘴裡嘟囔著“隻有胎記,沒有玉蟬,萬一不是呢……”,眼神時而清醒時而迷茫。
趙彥君三歲那年,終於能跟著老乞丐一起去臨安城乞討。
她比同齡孩子矮些,卻早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這是刻在骨子裡的生存本能。
每天天不亮,她就揣著老乞丐撿來的破碗,跟在他身後,踩著龜裂的土地往城裡走。路上要是遇到彆的乞丐搶食,她會趁對方不注意,抓起地上的小石子往人腳踝上砸,然後抱著搶到的半塊窩頭,拉著老乞丐往巷子裡跑,跑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做個鬼臉。
臨安城裡的日子,是一半甜一半苦。
甜的時候,是遇到心軟的富戶。趙彥君會提前把頭發捋順,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見著穿綢緞的夫人就喊“奶奶”,見著戴玉扳指的老爺就叫“爺爺”,嘴甜得像抹了蜜。
有一次,一位賣絲綢的老板娘被她哄得高興,不僅給了她兩塊點心,還從袖袋裡摸出塊桂花糖,塞到她手裡。趙彥君攥著糖,跑回老乞丐身邊,把糖掰成兩半,一半塞給老乞丐,一半自己含在嘴裡——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嘗到甜的滋味,連舌尖都透著香。
可苦的時候,卻比甜的時候要多得多。
老乞丐的病時好時壞。
清醒的時候,他會把討來的熱粥先給趙彥君喝,自己啃乾硬的餅,還會對著她磕頭,嘴裡念叨“聖女保佑神眷國”,磕得額頭通紅也不停;可瘋癲起來,他就像變了個人,會突然指著趙彥君罵“亡國的災星”,說都是因為她,才讓神眷國的災禍不停。
有一次老乞丐從彆人手裡搶來半塊發黴的餅,趙彥君說“爺爺,餅壞了不能吃”,他卻突然發了怒,拿起身邊的斷木棍就往她身上打,嘴裡喊著“你懂什麼!不吃就餓死!”
趙彥君疼得直哭,卻不敢跑遠。她知道,老乞丐是唯一會帶著她的人。直到有一次,老乞丐打得格外狠,她躲到煙然閣舊址的偏殿裡,躲在角落哭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牆裡麵。
是的,牆裡麵。
這裡從外麵看就是一堵牆,可實際往牆裡麵走,你會發現這麵牆是假的,是障眼法。裡麵是空的,隻有一個小小的空間,剛好能容下她一個人。
從那以後,這處隱藏的空間就成了她的避難所。
每次老乞丐要打她,她就飛快地跑回大殿,躲進空間裡,聽著外麵老乞丐的怒罵聲漸漸變小,直到傳來他懊悔的嗚咽聲,才敢慢慢走出來。
空間裡很暗,卻很安靜,她會在裡麵偷偷放一些自己的珍藏:有吃了半塊的麥芽糖,有她的嬰兒時期的包布和一個據說是她母親留下的荷包,還有幾個銅板和一塊墨玉牌——那是老乞丐三歲時送給她的禮物,說是什麼煙然閣聖女的信物。
每次餓的受不了的時候,趙彥君都想把它賣掉,可老乞丐就是不同意。他說,這塊玉牌代表了她的身份——尊貴的,舉國供奉的身份。
可趙彥君隻知道聖女在十年前就死了,皇室當年據說還給聖女風光大葬,卻引來了無儘的天災。她不想當聖女,她隻想安穩地活著,能吃飽能穿暖就足夠了。
為了能吃飽,趙彥君什麼都敢做。
她會趁著茶館裡人多,偷偷摸走客人放在桌上的錢袋,隻拿裡麵的銅板,把錢袋扔到巷子裡,她知道,要是被人抓住,後果不堪設想;她也會和彆的乞丐搶吃的,哪怕對方比她高半個頭,她也敢撲上去,用牙齒咬對方的手,直到對方疼得鬆開手裡的餅;遇到擺攤的小販,她會幫著收拾攤子,嘴甜地說“叔叔辛苦了”,換一口熱湯喝。
有一次冬天,臨安城下起了雪,天寒地凍的,根本討不到東西。老乞丐發起了高燒,躺在破棉絮裡,嘴裡胡話連篇。趙彥君看著他乾裂的嘴唇,咬了咬牙,偷偷溜進城裡的糕點鋪,想偷塊糕點給老乞丐吃。
可她剛摸到糕點盒,就被鋪主抓住了。鋪主拿著雞毛撣子打她,她卻死死抱著一塊桂花糕,不肯鬆手,直到鋪主罵累了,把她推到門外,她才爬起來,捂著被打疼的胳膊,飛快地跑回煙然閣。
回到舊址時,老乞丐已經醒了,正坐在門口等她。看到趙彥君手裡的桂花糕,他突然哭了,把她抱在懷裡,嘴裡念叨“蟬兒,爺爺錯了,爺爺不該打你”。那天晚上,他們分吃了那塊桂花糕,糕已經涼了,卻甜得讓趙彥君記了很久。
日子就這樣磕磕絆絆地過著,趙彥君也從一個瘦弱的假小子,長成了七歲的小姑娘。她還是會跟著老乞丐去乞討,還是會躲在那個隱藏的空間裡,還是會為了一口吃的耍小聰明。
隻是她眼裡的光,比彆的乞丐孩子要亮些——她總在夢裡看到些奇怪的畫麵,有穿著古怪衣服的人在讀書,有會跑的鐵盒子,有各種各樣她叫的出或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那些夢讓她知道,世界不止是臨安城的破巷和煙然閣的廢墟,還有更遠的地方等著她去看看。
七歲生辰這天,趙彥君思索再三,還是偷偷拿了墨玉牌,準備去臨安城的鋪子裡典當出去。她想好好和老乞丐過一個生辰,一個有魚有肉,有酒有菜的生辰。然後,她想出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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