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字爐,三足立地,爐火無聲,卻燃儘了世間一切喧囂。
江城之內,所有被強行勾起的暴戾、恐慌、絕望,如退潮般消散,人心重歸絕對的安寧。
這般改天換地的手段,比引動黃泉、重塑風水,更加匪夷所思。
巷口,烏篷船上的那道身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布下的“人心”大陣,是他最得意的手段,以陰陽五行之理,撥弄凡人七情六欲,無形無相,殺人於無痕。
就算是真正的神佛陷入其中,道心亦會蒙塵。
可對方,僅僅隻是造了一個爐子。
一個燒水的爐子。
就將他引以為傲的布局,燒了個乾乾淨淨。
“好手段。”
許久,那身影才緩緩開口,聲音裡再無先前的戲謔,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以‘靜’為規,鎮壓‘動’念。不是驅散,不是淨化,而是直接從根源上,將‘人心之動’定義為‘燃料’。閣下的匠藝,確實已經超脫了‘術’的範疇,摸到了‘道’的門檻。”
“門檻?”薑白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我站的地方,就是門。你,在門外。”
這話狂妄至極,卻讓船上那身影無法反駁。
“也罷。”那身影歎了口氣,“既然‘文’的不行,那就試試‘武’的。”
他抬起手,遙遙指向巷子兩側的牆壁。
“我知你店中器物不凡,尋常鬼物近不得身。但你這巷子,終究是凡俗之地。今日,我便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陰陽風水’。”
隨著他手指的動作,牆壁上那些磚石紋路勾勒出的壁畫,忽然間“活”了過來!
不再是模糊的輪廓,而是變得立體、真實。
左側的牆壁,化作了一座陰森的石橋,橋下是奔騰咆哮的黃泉水,無數掙紮的殘魂在水中沉浮,發出無聲的呐喊。一股“有去無回”的絕望氣息,籠罩了整條巷子。
右側的牆壁,則變成了一麵巨大的石壁,上麵坑坑窪窪,刻滿了無數人的名字。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段未了的塵緣。三生石畔,定三生。一股“因果糾纏”的宿命之力,如蛛網般蔓延開來。
奈何橋主“分離”,三生石定“糾纏”。
一左一右,兩股截然相反卻又同根同源的陰司法則,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將紮紙店所在的這片空間,徹底從陽間剝離!
“此為‘陰陽割裂’之局。”船上身影的聲音變得宏大而威嚴,“在此局中,陽氣不存,生氣斷絕。你那‘靜’字爐,燒的是人心欲念,可這石橋與石壁,乃是地府法則的具象,並非人心,你又當如何?”
劉根已經嚇得無法呼吸。
他感覺自己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的石磨裡,一邊是撕心裂肺的離彆,一邊是無法掙脫的宿命,神魂在兩種力量的拉扯下,即將被碾成齏粉。
賬房先生手中的算盤第一次停止了撥動,它空洞的眼眶中,光芒劇烈閃爍,係統過載的“滋滋”聲,在寂靜的後院裡顯得格外刺耳。
“法則具象?”
薑白走到院中,抬頭看了看巷子兩邊已經化為實質的奈何橋和三生石,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副挑剔的樣子。
“漏洞百出。”他搖了搖頭,下了結論。
“第一,奈何橋是用來‘過’的,不是用來看的。你這橋,地基都沒打,就是個樣子貨。”
“第二,三生石是用來‘映’的,不是用來看的。你這石,就是個記事本,連前世今生的影子都照不出來,因果不全。”
他每說一句,巷子裡的奈何橋虛影和三生石壁,就跟著劇烈震顫一下,仿佛被說中了要害,變得極不穩定。
船上那身影的氣息,也出現了一絲紊亂。
他沒想到,對方竟能一眼看穿他這法則布局的本質缺陷。
這需要對陰陽、生死、輪回的理解,達到一個匪夷所思的深度!
“說得好聽!”那身影冷哼一聲,“縱然有瑕疵,也足以將你這方寸之地,化為死域!有本事,你便破了它!”
“破?”薑白笑了,“為什麼要破?”
“這麼好的材料,為什麼要浪費?”
他轉身走回後院,在那堆青銅棺槨的板材裡翻找起來,很快,找出兩塊大小相近的青銅板。
左手拿起一塊,右手抄起“開山”巨斧那截孽龍骨斧柄,對著青銅板,如同揮毫潑墨般,刻畫起來。
龍骨過處,金石迸濺。
他刻的不是字,也不是符,而是一道道充滿了“支撐”、“承載”、“連接”之意的線條。
片刻之後,一個結構複雜、充滿了力學美感的“橋墩”模型,便被他刻畫在了青銅板上。
“去。”
薑白隨手將青銅板向著左側的奈何橋虛影一拋。
青銅板在半空中分解成無數光點,融入奈何橋之下。下一刻,一座由青銅鑄就,充滿了厚重與穩定感的巨大橋墩,拔地而起,穩穩地托住了搖搖欲墜的奈何橋!
轟隆!
奈何橋不再是虛影,而是徹底凝實!一股真正貫通陰陽、渡儘亡魂的宏大法則,轟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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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屬於船上那身影的“分離”法則,瞬間被這更正宗、更強大的“渡”之法則覆蓋、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