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麵在震動。
不是劇烈的搖晃,而是一種低沉持續的共鳴。
它從地底深處傳來,讓人的牙齒發酸,心臟失序。
每一次震動,都比上一次更清晰。
劉根夫婦停下了手裡的活計,臉色慘白地望向門口。
那隻蹲坐的紙貓早已弓起後背,喉嚨裡擠出威脅的“嗬嗬”聲,全身紙毛根根倒豎。
濃霧被一個龐大的陰影硬生生擠開。
一個由濕潤泥土、腐爛樹根和無數人類骸骨捏合而成的小山,顯露出全貌。
幾十條慘白的手臂從“山體”中胡亂伸出,無意識地抓撓著空氣。
它的頂端沒有頭顱。
隻有一張由無數痛苦麵孔擠壓而成的巨大臉龐。
嘴巴開合間,噴出肉眼可見的灰色瘴氣。
瘴氣所過之處,水泥地麵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被蝕出一個個坑窪的斑點。
“腐……腐山鬼……”
劉根牙齒打顫,說出了一個隻在鄉野怪談裡聽過的名字。
他死死捂住女兒的嘴,另一隻手抖得不成樣子。
楊秀癱軟在地,連尖叫的力氣都已失去。
這東西散發出的絕望與怨氣,比他們之前遇到的所有鬼物加起來還要濃烈百倍。
僅僅是看著它,就感覺自己的精神正在被汙染、被啃食。
薑白依舊坐在工作台前。
他手裡的動作沒有絲毫紊亂。
門外那座移動的墳場,在他眼中不過是一隻路過的野狗。
黑色的紙張在他手中服服帖帖,浸透了特製漿糊後,被精準地覆蓋在那副魁梧的竹篾骨架上。
他沒有用刷子,隻用手指。
指腹的溫度與力道,能讓紙與骨結合得天衣無縫。
他的十指翻飛,快得出現了殘影。
每一張紙片貼合的位置、角度、褶皺,都分毫不差,完美勾勒出肌肉的輪廓、甲胄的線條。
那具紙人,正在被賦予“血肉”與“皮膚”。
腐山鬼離店鋪越來越近。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它那張由無數麵孔組成的臉,所有的眼睛都轉向了紮紙店,貪婪地“嗅”著裡麵的生人氣息。
它停下腳步,幾十條手臂高高揚起,準備拍下。
這一擊,足以將整棟小樓夷為平地。
角落裡,劉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也就在這一刻,薑白完成了最後一塊紙片的貼合。
一具通體漆黑、身高八尺、身披重甲、腰懸鬼頭刀的紙人,在他麵前成型。
它沒有五官,臉部是一片平滑的黑色,透著一股肅殺與威嚴。
薑白放下漿糊盆,拿起那支名為“點睛”的狼毫筆。
他沒有蘸墨。
而是咬破了自己的右手中指。
一滴殷紅的血珠沁出,不大,卻帶著灼熱的生命力。
他將筆尖湊到指尖,飽飲了這滴鮮血。
而後,手腕一抖。
在那紙人平滑的臉部中央,畫下了一道垂直的、血色的朱線。
“嗡——”
一聲非金非鐵的顫音,在店鋪內回蕩。
黑色紙人身上的甲胄葉片無風自動,發出“嘩啦”的輕響。
它平滑的臉部,血線的位置,緩緩裂開。
露出了一隻緊閉的、狹長的眼睛。
下一瞬,眼睛猛然睜開。
裡麵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混沌的猩紅。
一股比腐山鬼的怨氣更加純粹、更加古老的凶煞之氣,轟然爆發!
“去。”
薑白隻說了一個字。
黑色紙人動了。
它不是走,也不是跑,而是化作一道筆直的黑線,瞬間穿過破碎的卷簾門,出現在街道中央。
腐山鬼那幾十條高舉的手臂,已經轟然砸下。
黑色紙人沒有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