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劉根和楊秀正在清理腐山鬼留下的殘骸。
腥臭的淤泥黏在鐵鍬上,每一鏟都無比沉重。
楊秀從黑泥裡翻出半截慘白的人骨時,胃裡翻江倒海,卻隻能死死咬住嘴唇,將那截骨頭撿起,扔進旁邊的水桶。
這種活計,比直麵鬼物更挑戰一個人的神經底線。
但他們的心裡,卻前所未有的安穩。
身後那間紮紙店透出的昏黃燈光,是這片地獄裡唯一的燈塔。
隻要那個年輕人的身影還在,這裡,就是絕對的安全區。
“你說,老板他……到底是什麼人?”劉根壓低聲音,話語裡帶著無法抑製的敬畏。
楊秀搖頭,目光堅定。
“不知道。”
“彆問,也彆想。我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活下去。”
劉根聞言,用力點頭。
好奇心,是這末日裡最致命的東西。
……
店內,薑白對外界的動靜充耳不聞。
他將那塊半人高的桃木牌立在工作台前。
旁邊,靜靜躺著腐山鬼死後留下的怨念結晶,那東西像一塊凝固的、最深沉的夜。
薑白換上了一套沉重的,專門用來開碑的鏨子和鐵錘,工具上布滿了陳舊的刻痕,不知飲過多少“墨”。
他先用平口刀在怨念結晶上輕輕刮擦。
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被他用一張黃色的油紙悉心收好。
這東西對凡人是穿腸破肚的劇毒,但在他眼中,不過是成色不佳的墨料罷了。
他將粉末倒進一口斑駁的石臼,滴入幾滴不知名的清亮液體,然後拿起一根白骨製成的研杵,開始緩緩研磨。
隨著他的動作,石臼裡仿佛傳出無數細微到極致的哀嚎。
可那些聲音剛一浮現,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檀香死死壓下。
最終,所有雜音都消散了,隻餘一種奇異的香氣。
那香氣,既安神,又刺骨。
角落裡,劉小囡抱著紙貓,大眼睛裡滿是好奇。
她懷裡的紙貓表現得異常溫順,任由女孩撫摸,但那雙墨點構成的眼睛,卻始終警惕地鎖定著店鋪門口的方向。
磨好了“墨”,薑白用刷子將其均勻塗抹在桃木牌的表麵。
淡黃的桃木,立刻被染上了一層深邃如古潭的黑色。
做完這一切,他拿起一柄尖頭鏨,對準了木牌的頂端。
他沒有畫任何草稿。
所有紋路,早已刻在心中。
“鐺!”
第一聲錘擊響起。
木屑飛濺,一個古樸的篆字筆畫,深深烙印在黑色的木牌上。
隨著這個“陰”字的出現,整個店鋪內的光線都莫名暗淡了一分。
“鐺!”
第二錘落下。
“陽”字成型。
一股無形的氣浪以木牌為中心擴散開來,竟將那股陰冷的死氣硬生生推出了店門之外!
“鐺!”
“鐺!”
錘擊聲富有節奏,不疾不徐,仿佛不是在雕刻,而是在譜寫某種古老的章法。
劉小囡不認得那些複雜的字。
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每多一個字,那塊木牌就活過來一分。
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那塊木頭裡緩緩蘇醒。
終於,薑白停下了手。
木牌上,四個大字已經刻完。
陰。
陽。
界。
碑。
下方,還有一行殺氣凜然的小字:擅入者,死。
他吹掉木屑,眯著眼端詳著自己的作品,眉頭卻微微皺起。
“力道沒控製好,‘界’字那一捺,深了半分。”
“怨念結晶的雜質也太多,染出的黑不夠純粹。”
顯然,他對這件足以讓外界修行者瘋狂的趕工之作,並不滿意。
他單手扛起木牌,朝門口走去。
劉根夫婦剛好清理完最後一點淤泥,看到薑過扛著一塊漆黑的牌子出來,都愣住了。
“老板,這是……”
薑白沒有回答。
他徑直走到街口奶茶店的原址,那裡,是他跟城隍約定的邊界。
他將木牌的底端,對準了地麵上一道猙獰的裂縫。
“讓開。”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份量。
兩人連忙觸電般地向後退開。
薑白雙手握住木牌頂端,氣沉丹田,猛地向下一頓!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