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
薑白凝視著初成的往生橋,視線在橋頭與橋尾光禿禿的立柱上停留。
他的眉頭並未舒展。
劉根夫婦與小囡屏住呼吸,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他們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件作品雖然已經完成,卻缺少了最關鍵的“眼睛”,像一條蟄伏的死龍,靜默無聲。
薑白轉過身,目光投向門楣上懸掛的兩盞魂燈。
左邊那盞,是城隍廟的製式魂燈,燈火是純粹的幽綠,穩定平和,浸潤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火氣。
右邊那盞,是腐山鬼的戰利品,燈火同樣是綠色,卻綠得發黑,火苗狂亂跳動,內裡似乎有無數扭曲的麵孔在無聲嘶吼。
他伸出兩指,對著城隍魂燈輕輕一勾。
魂燈微晃,自行脫落,輕盈地飛至他麵前,懸停不動。
他又對另一盞腐山鬼的魂燈做出同樣的動作。
那盞燈卻開始劇烈搖晃,燈內的陰火“呼”地暴漲,一股飽含惡毒與怨恨的氣息,直衝薑安的麵門。
櫃台後的賬房先生猛地抬頭,那雙墨線勾勒的眼睛裡,閃過冰冷的殺機。
蹲在門口的獨眼紙人,臉上閉合的血線再次蠢蠢欲動。
薑白麵無表情,隻是將懸在空中的城隍魂燈,向前推了半分。
“嗡——”
城隍魂燈散發出的平和氣息,撞在那股怨氣之上。
怨氣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被硬生生碾碎壓回。
腐山鬼的魂燈這才安分下來,不情不願地飛到薑白麵前,與城隍魂燈並列。
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在空中交鋒,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老板,這是……”劉根看得心臟狂跳。
“燈芯。”薑白吐出兩個字。
他走向工作台,從一堆邊角料裡,挑出幾根最細的鬼麵竹篾,又抽出兩張剩下的往生紙。
他的手指靈動如蝶,竹篾彎折,紙張裁剪,不過片刻,兩個巴掌大小的六角燈籠骨架便在他手中成型。
他沒有立刻糊紙。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根通體烏黑的細長骨針,針尾穿著一縷不知名獸須撚成的白色絲線。
左手托起城隍魂燈,右手持針,將針尖緩緩探入燈罩。
燈內那團幽綠火焰察覺到了入侵,開始不安地搖曳。
薑白的手穩如山嶽。
骨針的針尖,精準無誤地刺入火焰的核心。
他手腕輕輕一旋,那縷白色絲線,竟從火焰中“釣”出了一縷細如發絲的火苗。
火苗離了魂燈,並未熄滅,在白色絲線的牽引下懸浮空中,散發著安寧祥和的光。
薑白小心翼翼地將這縷火苗,放入其中一個燈籠骨架的中心,然後才拿起往生紙,用渡魂漿將燈籠封好。
當最後一塊紙麵合攏,那縷火苗在燈籠內部“嗡”地一聲,光芒大盛!
整座燈籠被照得通體透亮,灰白的紙麵上,血紅色的往生經文逐字亮起,一明一滅,帶著一種奇異的脈動。
一股超脫、引渡的氣息彌漫開來。
楊秀隻覺得心頭一輕,連日來積壓的恐懼與絕望,竟被這光芒驅散了些許。
“此燈,引魂。”
薑白將燈掛在往生橋的入口立柱上,聲音平淡。
“引善魂,渡執念。”
接著,他轉向那盞充滿暴戾的腐山鬼魂燈。
他用同樣的手法,將骨針探入。
這一次,燈內的黑綠色火焰反應無比激烈,瞬間化作一顆猙獰鬼頭,張開巨口,要將骨針一口吞噬。
薑白冷哼。
他持針的右手食指,指甲霎時變得漆黑如墨,在針尾輕輕一彈。
“叮!”
一聲脆響,仿佛金石之音。
那顆鬼頭爆發出淒厲的慘叫,轟然碎裂,重新化作一團不穩定的火焰。
薑白不再留情,骨針長驅直入,絲線一卷,硬生生從裡麵扯出了一縷裹挾著無儘怨念的黑綠色火苗。
這縷火苗極不安分,在空中瘋狂扭曲,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
劉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那火苗吸走。
薑白不為所動,將它塞進另一個燈籠骨架,迅速用往生紙封死。
黑綠色的火焰在燈籠裡左衝右突,將紙麵撞出一個又一個猙獰的人臉輪廓。
燈籠上血紅的經文光芒大作,死死將那股暴戾之氣鎮壓在內。
最終,燈籠穩定下來,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黑綠色光芒。
光芒所及之處,空氣都變得粘稠,隱約能聽到無數魂魄在其中哀嚎。
“此燈,鎮魂。”
薑白將燈掛在往生橋的出口立柱上。
“鎮惡鬼,壓邪祟。”
一橋,雙燈。
一盞在橋頭,光華溫潤,是慈悲的低語。
一盞在橋尾,光華詭譎,是修羅的凝視。
當兩盞燈各就其位,整座往生橋發出一聲悠長的嗡鳴。
雷擊木的龍骨上,淡金色的電弧一閃而逝。
鬼麵竹的橋身上,那些鬼臉斑紋活了過來,眼珠在竹節內緩緩轉動。
橋麵上,所有往生經文同時亮起,血光流轉,梵音禪唱響徹整個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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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混合著神聖超脫與地獄森嚴的磅礴氣息,以橋為中心,轟然擴散!
這氣息穿透了牆壁,掃過整條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