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抬頭,甚至沒有改變任何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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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隻是伸出那隻紙做的、僵硬的手指,在麵前的黑漆算盤上,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啪嗒。”
一聲輕響。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了溫瓊的神魂之上。
他眼前的景象瞬間崩塌、扭曲!
紮紙店消失了,櫃台消失了,賬房先生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懸浮在無儘虛空中的、無邊無際的巨大賬簿!
他看見了,一行屬於他自己的條目,上麵用陰司的文字清清楚楚地寫著:
【陰司,日遊神,溫瓊。在職三百七十二年,巡查陽間,功過相抵,無餘。】
下一刻,一隻由墨跡構成的巨大毛筆憑空出現,在那行字的末尾,重重地畫下了一個血紅色的叉!
“不!”
溫瓊感覺自己與陰司神職之間的聯係,那條維係他神明身份的根本法則,被一股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斬斷了!
他身上的神光,寸寸崩解。
他不再是陰司正神,他正在變回一個普通的、隨時可能消散的孤魂野鬼!
溫瓊發出一聲源自魂體深處的無聲尖叫,神魂劇痛,幾乎當場魂飛魄散。
幻象消失。
他依然站在紮紙店的門口,神體卻已明滅不定,稀薄得如同風中殘燭。
櫃台後,賬房先生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雙空洞的、沒有畫上眼珠的眼眶,“看”向了門口。
一道乾澀、粗糙,好似無數張紙在劇烈摩擦的聲音,直接在溫瓊的魂體中響起。
“本店,查賬。”
“閒雜人等,報賬。”
“無賬可報者,銷賬。”
三句話,三道催命符。
溫瓊本就稀薄的魂體,在這聲音下又渙散了幾分。
他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崔判官那根手指是怎麼傷的了!
這不是法術,不是神通。
這是規矩。
是這家店的規矩!
凡入此店者,皆為“賬目”。
要麼是來消費的客人,記一筆“進賬”。
要麼是來尋仇的敵人,記一筆“壞賬”。
而他這種不請自來、暗中窺探的,被歸為了“亂賬”。
對於亂賬,賬房先生的處理方式,隻有一個——
銷賬!
溫瓊再也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再多看那店鋪一眼。
他轉身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煙,拚儘最後一絲神魂本源,狼狽不堪地逃離了這條巷子,逃離了江城。
直到他穿過陰陽界限,重新墜入地府,那種被“抹除”的終極恐懼感才稍稍減退。
紮紙店裡,賬房先生重新低下頭,在算盤上輕輕撥動了一下。
“啪嗒。”
又是一聲輕響,仿佛隻是校正了一筆微不足道的錯誤。
後院,薑白正好畫完了最後一筆血線。
他放下筆,滿意地端起鳥籠。
此刻的鳥籠,金光儘斂,通體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血色,隻有籠頂那隻緊閉的眼睛圖騰,紅得妖異,紅得不祥。
……
森羅殿側殿。
溫瓊跌跌撞撞地衝進來,直接癱軟在地,神體已經半透明,隨時都可能徹底消散。
“大人……大人救我……”
崔判官看著他的慘狀,眼底神光劇震。
他派出去的是一位執掌神職的陰司正神。
回來的,卻是一個差點被徹底抹掉的殘魂!
“你看到了什麼?”崔判官的聲音裡,滿是壓不住的驚駭。
“賬……賬房……”溫瓊語無倫次,神誌不清,“那店裡,有個賬房先生……它要給我銷賬……大人,那不是店鋪,那是個……是個衙門!比我們地府規矩還大的衙門!”
崔判官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他揮手招來兩名鬼吏,將已經瘋瘋癲癲的溫瓊帶下去,投入陰泉溫養神魂。
他獨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大堂上,看著自己那根漆黑的手指,第一次,對自己的千年判斷產生了懷疑。
牛頭馬麵戰戰兢兢地湊上來。
“大人,那陽間的……我們還……”
“閉嘴!”
崔判官一聲怒喝,隨即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坐下。
許久,他才疲憊至極地擺了擺手。
“傳令下去,黃泉路亂葬崗那片地,劃為禁區。所有陰差鬼吏,繞道而行。”
崔判官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殿中那本厚重的生死簿上,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至於江城那個紮紙匠……”
“在他想起來找我們‘報賬’之前,就當他……不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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