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石砧上,那塊從泰山主峰切割下來的山岩安靜躺臥。
它灰撲撲的,質感粗糙,了無神異。
旁邊的逆龍骨斧柄,已然返璞歸真,溫潤如一段黑木。
兩者並列,一種奇異的和諧感油然而生。
它們本該是一對。
薑白沒有動手。
匠人的活,心手合一。
心未動,手不動。
他腦中,一柄斧頭的形製正在推演,每一分弧度,每一寸刃口,在神魂中反複拆解、重組。
這柄斧,既要承泰山之重,亦需馭龍骨之順。
就在此時,巷口傳來響動。
不是鬼物衝撞禁製的轟鳴,也非修行者試探的法力。
是“叩、叩、叩”三聲。
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怯意,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凶獸。
門口的兩尊石獅子,眼中地火結晶僅是微光一閃,竟未透出半分凶戾。
後院,劉根剛從“老珊瑚當爽身粉”的認知崩塌中回魂,聞聲又是一個激靈。
賬房先生撥弄算盤的紙手停下,墨線勾勒的眼睛轉向門口,透出幾分疑惑。
這“鬼見愁”的門,竟是第一次被人“敲”。
一道虛幻的身影,沒有硬闖,而是恭恭敬敬地從兩根門柱之間,一步步走了進來。
是個鬼。
一個年輕的鬼,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身形單薄,麵容清秀,像個落榜的書生。
他懷裡緊緊抱著一本泛黃的書卷,魂體很淡,風一吹就能散。
他身上沒有怨氣,隻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孤寂。
來者先對兩尊石獅子深深作揖,又朝角落裡打算盤的賬房先生躬身一禮。
動作拘謹,誠懇。
“何事?”
賬房先生的嗓音,是兩張乾紙在摩擦。它打量著書生鬼,評估著對方的“價值”。
書生鬼被這聲音驚得一顫,抱緊了懷裡的書,結結巴巴地開口。
“我……我非是來鬨事。隻是……隻是聽聞此間的主人,是位手眼通天的活神仙,無所不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垂了下去。
像是在鼓起畢生的勇氣。
“我想……我想求先生,給我紮一個……婆娘。”
話音落下。
整個後院,死寂。
劉根剛端起粥碗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賬房先生的算盤珠子“啪嗒”一聲,掉了一顆。
它低頭看看算盤,又抬頭看看書生鬼,紙糊的腦袋似乎無法處理這個請求。
紮……婆娘?
這業務,是否超出了經營範圍?
薑白終於從斧頭的構思中抽離。
他轉身,目光落在那個局促不安的書生鬼身上。
眼神裡沒有驚訝,沒有嘲弄,平靜得像在審視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那目光穿透了魂體,直視其本源的執念。
“可以。”
薑白開口,聲音很淡。
兩個字,讓書生鬼驟然抬頭,黯淡的魂體都明亮了幾分,眼中是不可置信的狂喜。
“工錢,材料。”薑
白接著說,言簡意賅。
書生鬼的狂喜瞬間凝固。
他窘迫地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呐。
“我……我乃一介窮酸鬼,身無長物……這……這是我生前所著詩集,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不知……可否抵些工錢?”
他顫抖著雙手,將懷裡那本視若性命的書卷遞了過去。
賬房先生飄身上前,接過書卷,快速翻閱。
“紙質糟朽,墨跡浸染,無甚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