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還沒刷乾淨嗎?”
薑白的聲音不高。
卻讓劉根的神魂劇震欲裂。
他一個激靈,懷裡那沉重無比,攥著一顆星球般的“紅寶石漏鬥”,險些脫手。
僵硬地轉動脖子,他看向老板。
薑白的眼神很平靜,帶著一絲不解,像在看一個上班摸魚的員工。
那眼神裡沒有對滅城血河的恐懼,沒有對弑殺魔神的波瀾,隻有對工作效率的單純不滿。
劉根的腦子“嗡”地一聲。
所有宏大的、恐怖的、顛覆世界觀的畫麵瞬間被清空。
隻剩下一個卑微的念頭。
老板在催我乾活。
“刷……刷好了!老板!”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到後院的水井旁,拿起那隻半人高的大水桶,用刷子玩命地擦洗。
仿佛他慢上一秒,不是會被妖魔吞噬,而是會被扣掉這個月的工錢。
賬房先生不知何時已回到櫃台後,紙手撥動算盤,一連串清脆的撞擊聲響起。
“記,血河顏料入庫前準備,耗時……過長。”
“員工劉根,工作效率評定為‘待提高’。”
冰冷的聲音飄來,劉根刷桶的動作更快了。
他不敢再想什麼血河大將軍,不敢再想什麼毀天滅地。
他現在隻是一個紮紙店的夥計。
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把老板吩咐的活兒乾好。
洗了三遍,又用清水涮了三遍,直到水桶內壁光潔如新,他才顫巍巍地將桶抱到薑白麵前。
薑白點點頭,接過劉根懷裡那枚濃縮了整條血河的“漏鬥”。
他沒有直接倒。
而是像品酒師一般,將漏鬥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腥氣、怨氣、死氣……”
他皺起了眉。
“雜味太多,色澤也不夠純粹。”
那語氣裡的嫌棄,不是在麵對災禍的本源,而是在點評一瓶劣質的醬油。
他隨手將漏鬥拋進大桶。
那枚晶瑩剔透的“紅寶石”一入桶,便無聲無息地化開。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
隻是化作一汪粘稠如原油的暗紅色液體,靜靜地鋪滿了桶底。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念從桶中升騰而起,億萬亡魂的詛咒在寂靜中咆哮。
劉根隻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的眼珠要被那片暗紅灼傷,神魂翻江倒海。
薑白對此視若無睹,從兜裡掏出那塊被他評定為“中下品”的血珀原石。
原石還在不甘地跳動,像一顆垂死的心臟。
“這塊雜質,正好當個引子。”
他屈指一彈,血珀便精準地落入桶中。
“咕嘟。”
一聲輕響。
血珀沉入暗紅液體,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下一秒,整桶液體如同被潑入滾油的冷水,猛然暴沸!
沒有火焰,沒有高溫,那液體卻自己“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每一個氣泡破裂,都仿佛有一個扭曲的魂魄在尖嘯。
桶壁上,甚至開始浮現出一張張痛苦掙紮的人臉。
劉根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腳冰涼。
薑白卻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伸出手指,在桶沿上敲了敲,像在催促一道慢火熬煮的老湯。
“火候差不多了,該去腥了。”
他轉身走向後院的石砧。
石砧上,靜靜地躺著一塊從泰山主峰上切割下來的岩石。
這本是他打算用來雕刻鎮紙的材料。
薑白沒有動用那柄駭人的“開山”巨斧,隻是從工具架上,拿起了一把最普通的刻刀和一柄小鐵錘。
他左手扶住泰山岩,右手握錘,將刻刀的尖端抵在岩石表麵。
“當!”
第一聲清脆的敲擊。
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石屑應聲飛出。
石屑並未落在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玄妙的軌跡,不偏不倚地墜入了旁邊那隻沸騰的大桶裡。
“呲——”
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