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劫後餘生,萬家燈火重燃。
孩童失而複得的啼哭與歡笑,交織成這座城市此刻最動聽的樂章。
臨時指揮部內,李將軍看著實時傳回的各區報告,那張刻滿風霜的臉部線條,終於有了一絲鬆弛。
“結束了……”
玄清道長癱坐在椅上,道袍被冷汗浸透,他望著窗外重歸明亮的天空,聲音乾澀。
結束了?
李將軍瞥了他一眼,眼神無比複雜。
結束的,僅僅是這一次的災難。
而那位紮紙店老板開啟的,是一個他們必須仰望,卻又完全無法理解的新時代。
“答應薑先生的報酬,備好了?”李將軍沉聲問。
“早已備好,最高規格的千年龍脈玉髓,由專人護送。”副官立正回答。
李將軍點點頭,起身,親自整理了一下軍容。
“備車,我親自去。”
他要去送的,哪裡是報酬。
是供奉。
……
紮紙店後院。
賬房先生拿著一把蒲扇,正對著昏死過去的劉根扇風,算盤珠子撥得飛快,計算著將夥計扇醒所需消耗的卡路裡與店鋪資產的折損比。
“醒了。”
薑白的聲音不大,卻比任何驚堂木都管用。
劉根一個激靈,猛地坐起,眼神渙散,嘴裡還在下意識念叨:“風箏……線……孩子……”
“粥在鍋裡,自己盛。”
薑白頭也未回,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那塊泰山岩的邊角料上。
這塊石頭,在斬斷泰山主峰時落下,在修複山神“售後”時被帶回,又被雕成了鎮紙“山河”。
如今剩下的這一塊,雖不如主體厚重,卻同樣浸透了泰山億萬年的沉凝與“鎮壓”之力。
做心臟,正好。
劉根晃了晃腦袋,看到老板那專注到極致的神情,再看看院內風平浪靜,那場毀天滅地的鬼母之戰好似一場幻夢。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魂魄歸位,默默爬起,先為老板盛了一碗粥,然後才給自己舀了一碗,蹲在角落小口喝著,用滾燙的米粥壓下靈魂深處的戰栗。
薑白沒動那碗粥。
他走到石砧前,將那塊人頭大小的泰山岩輕輕放下。
咚。
一聲悶響,整個院子的地麵都隨之震顫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繞著石砧踱步,目光如尺,審視著這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結構致密,內蘊地脈龍氣,可惜靈性駁雜,香火願力殘留太多,不夠純粹。”
他自言自語,像是在評價一塊再普通不過的石頭。
賬房先生的算盤聲適時響起:“經檢測,該材料價值浮動較大。作為山石,價值連城;作為‘心臟’,雜質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三,建議回爐或提純。”
“不必。”
薑白伸手,從工具架上取下的,並非什麼神兵利器。
而是一柄最普通的鐵錘,和一套長短不一的鋼鑿。
他左手握住一根最細的鋼鑿,抵在泰山岩的表麵。
右手舉起了鐵錘。
當!
一聲清脆的敲擊。
劉根被嚇得一哆嗦,粥碗險些脫手。
他驚恐望去,隻見薑白一錘落下,一小片比指甲蓋還小的石屑應聲脫落。
就這?
劉根發懵。老板這般陣仗,就為了……鑿石頭?
下一秒,他察覺到了不對。
那片脫落的石屑,在觸及地麵的瞬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是直接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青煙中,無數模糊的人臉在哀嚎、祈禱,那是億萬年來,無數信徒留在泰山之上的香火願力。
老板不是在雕刻。
他是在“剔除”。
當!當!當!
薑白的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慢條斯理。
每一次落錘,都精準無比。
每一次鋼鑿的顫動,都會從岩石中剝離出一縷駁雜的“概念”。
山民的祈求、帝王的封禪、文人的詠歎、香客的貪欲……
這些無形無質的東西,在他的鐵錘下,被強行賦予了形態,然後被乾脆利落地剔除。
一炷香的功夫,石砧周圍的地麵,已落滿一層厚厚的“灰燼”。
那不是石灰。
而是被剝離的、屬於“人間”的塵埃。
而那塊泰山岩,體積縮小近半,顏色從原本的青黑,變成了通體如墨的純黑。
它不再散發任何靈氣,反而像一個黑洞,沉默地吸收著周圍所有的光。
“雜質剔除完畢,純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賬房先生的算盤聲帶著一絲滿意。
薑白放下錘鑿,對這個結果還算認可。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那塊純黑的岩石上輕輕一劃。
堅逾精鋼的岩石,竟如溫潤的玉石,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
他開始用手指,在岩石上“捏塑”。
原本棱角分明的石頭,在他的指尖下,迅速變化著形狀,漸漸顯露出一顆心臟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