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這一去,仿佛過了許久。
李鐵柱蹲在雞窩邊,小心翼翼地將那五枚還帶著母雞體溫的雞蛋摸出來,捧在手裡,感覺沉甸甸的。
這不是雞蛋,這是希望,是賭注,是這個家破釜沉舟的第一步。
小丫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眼睛黏在那幾枚白生生的雞蛋上,喉嚨裡不受控製地咽著口水。
“哥…真…真煮啊?”她小聲問,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怕夢醒的小心翼翼。
“煮。”李鐵柱回答得斬釘截鐵,心裡其實也在打鼓。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萬一…
腳步聲傳來,李母回來了,腳步比去時更沉,頭垂得低低的,臉上火燒火燎,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她手裡緊緊攥著兩個小碗,一個碗底有著淺淺一層黑紅色的醬油,另一個碗裡是些乾癟發黑的茶葉碎末。
“喏…”她把碗遞過來,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帶著羞憤和顫抖,“…張嬸倒是給了…就是那眼神…哎喲…問東問西的,問你要咋補…俺…俺都沒臉說拿醬油煮蛋…隔壁你王奶奶給的茶葉沫子,說是昨兒個招待親戚剩下的…柱兒,咱…咱現在收手還來得及…這要是糟踐了…”
“糟踐不了!”李鐵柱接過那兩個無比“金貴”的碗,打斷母親喋喋不休的擔憂和後悔,“娘,生火!小丫,去舀水!”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讓原本心慌意亂的李母和茫然的小丫下意識地動了起來。
土灶冰涼。李母哆哆嗦嗦地點燃了柴火,橘紅色的火苗躥起,映著她焦慮不安的臉。小丫吃力地端來半瓢水,倒進那口大鐵鍋裡。
水漸漸熱了,冒著絲絲白氣。
李鐵柱小心地將五個雞蛋放入溫水中,然後盯著那淺淺一層醬油和那點寒酸的茶葉末,心在滴血。這點調料,放在後世還不夠蘸碟子的,可現在,卻是他全部的資本。
他屏住呼吸,將醬油一點點倒入水中,棕黑色的醬汁在水中緩緩暈開。接著是茶葉末,撒進去,像幾片微不足道的枯葉。
“哎喲!這就全放下去了?”李母看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又開口,“這…這得多鹹啊!這茶葉渣子能吃嗎?彆把蛋也弄苦了!柱兒,聽娘的,現在撈出來還…”
“娘!”李鐵柱頭也沒回,眼睛死死盯著鍋裡開始微微翻滾的水,“火小點!讓它慢慢滾!”
李母被他一喝,下意識地把往裡塞的柴火抽出來一點,臉上又是委屈又是著急,嘴裡不停歇地小聲念叨:“造孽啊…真是造孽…好好的雞蛋,好好的醬油…這要是傳出去,人家不得說咱家窮瘋了瞎作踐東西…俺這老臉往哪兒擱啊…”
李鐵柱充耳不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口鍋裡。
他憑借記憶裡美食視頻和路邊攤大爺的閒談,摸索著。
沒有八角花椒香葉,那就有什麼用什麼。他讓水保持將開未開的狀態,小心地用勺子背麵輕輕敲擊著蛋殼,讓裂紋均勻分布,以便那少得可憐的湯汁能滲進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鍋裡的水漸漸變成了淡淡的醬色,茶葉末舒展開,沉浮不定。
一開始,隻有水汽蒸騰的味道。
漸漸地,一絲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醬香和茶香的氣息,開始從鍋蓋邊緣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
小丫第一個聞到,她的小鼻子猛地吸了幾下,眼睛瞪得溜圓,脫口而出:“呀!好香啊!”
正在唉聲歎氣的李母猛地停住了話頭,鼻翼也不自覺地聳動了兩下。那味道…確實很奇特,不同於單純的煮蛋,也不同於炒菜的油香,是一種醇厚的、帶著一點說不出的誘惑力的香氣。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驚疑不定,念叨的聲音小了下去。
香氣越來越濃,開始頑強地穿透破舊的門窗,飄向院子。
隔壁張嬸家正在納鞋底,忽然皺了皺眉,抬頭嗅了嗅空氣:“嗯?啥味兒?這麼香?”她放下針線,循著味道走到自家院子,發現這奇特的香味似乎是從隔壁老李家飄出來的。
“鐵柱他娘?”她隔著矮牆喊了一聲,“你家煮啥呢?這老香的?”
李母正盯著鍋發愣,被這一喊嚇了一跳,臉瞬間又紅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沒…沒啥…就…就瞎煮點…”
“瞎煮能這麼香?”張嬸顯然不信,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聞著像放了啥好東西?咋的,發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