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懼像毒蛇,瞬間纏緊了李鐵柱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臉色慘白如紙,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的紅袖箍將他懷裡剩下的三個茶葉蛋和那個裝著他全部希望、裝著二十個雞蛋本錢和利潤的小布袋一把奪了過去。
那年輕隊員掂量著布袋裡錢幣的嘩啦聲,像刀子一樣剮著他的心肝。
完了…全完了…母親絕望的淚眼,小丫饑餓的眼神,鄰居們等著還的雞蛋錢…一切都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問你話呢!啞巴了?”年輕隊員見他傻站著不吭聲,語氣更加嚴厲,帶著一種掌控局麵的優越感,“叫什麼名字?哪個生產隊的?不知道國家不允許私人買賣?你這是走資本主義道路!要挨批鬥的!”
“資本主義道路”這頂大帽子扣下來,沉重得足以壓垮任何一個平頭百姓。
李鐵柱渾身一顫,嘴唇哆嗦得更厲害了,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的破褂子。他幾乎要癱軟下去,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這時,旁邊那個年紀稍長、一直皺著眉打量他的老隊員忽然開口了,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等等…你…你是不是河西村老李家的?李鐵柱?”
李鐵柱猛地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那個老隊員。
對方大約四十多歲年紀,麵容黝黑,眼角有著深深的皺紋,眼神雖然嚴厲,卻不像年輕隊員那樣充滿咄咄逼人的氣勢,反而帶著點…審視和…一點點模糊的印象?
“俺…俺是…”李鐵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接話猜道“…您…您認識俺爹?”
原主的記憶碎片裡,父親似乎早年也在公社幫過工,認識些人。
“嘿!還真是你!”老隊員臉上的嚴肅神色緩和了些許,露出一絲恍然和複雜,“我姓趙,趙衛國。以前跟你爹在公社修水利的時候一個鍋裡攪過馬勺。你爹…是個老實人,可惜了…”
他歎了口氣,目光掃過李鐵柱那身破舊的衣衫和蒼白驚恐的臉,又看了看年輕隊員手裡那幾個茶葉蛋和錢袋,眉頭重新皺了起來,但語氣卻和緩了不少
“鐵柱啊,你說你…乾啥不好,學人搞這個?這要是真按規矩辦,東西沒收,罰款,拉你去公社學習班都是輕的!你娘身體不好,家裡還有個妹妹吧?你這要是出了事,她們咋辦?”
這帶著些許關切的責備,比純粹的嗬斥更讓李鐵柱無地自容。
趙衛國卻擺了擺手,製止了年輕隊員。他盯著李鐵柱,目光銳利,似乎想分辨他話裡的真假。李鐵柱那真情實感的眼淚和絕望不像作假,再加上對他家境的些許了解,讓這個老隊員心裡動搖了。
他沉默了片刻,從年輕隊員手裡拿過那個裝錢的布袋,掂了掂,又看了看那幾個茶葉蛋,忽然問道:“你這蛋…怎麼煮的?聞著是跟家裡煮的不一樣。”
李鐵柱心裡猛地一跳,意識到這可能是個轉機!他趕緊抹了把臉,老實回答:“就…就是放了點醬油和茶葉末一起煮…入味…娃娃們都說香…”
“茶葉末?”趙衛國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你小子倒是會想點子!這東西成本不低吧?賣多少錢一個?”
“五…五分…”李鐵柱聲音低了下去。
“五分?”年輕隊員驚呼一聲,“好家夥!比肉包子還貴!你真敢要價!”
趙衛國瞪了年輕隊員一眼,又看向李鐵柱,歎了口氣:“鐵柱啊,不是趙叔不通人情。你這事兒,往小了說,是解決家裡困難,往大了說,就是破壞統購統銷,跟國家搶買賣!這帽子扣下來,誰擔得起?今天是我們碰上,念在你爹的情分上,還能聽聽你說道。要是碰上彆人,直接帶走,你找誰說理去?”
“俺知道…俺知道錯了,趙叔…”李鐵柱把頭埋得更低,心臟依舊狂跳,但似乎看到了一絲光亮,“俺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趙衛國又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他左右看了看,附近看熱鬨的孩子和村民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他壓低聲音,對李鐵柱說:“看你家也確實困難…這次就算了。東西…拿回去吧。”
說著,他竟把那個裝錢的小布袋和三個茶葉蛋,遞還到了李鐵柱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