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柱也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緩和了一下語氣，但依舊用身體擋在編織袋前：“大哥，對不住，一路折騰太累了。這包捆得死，不好打開。”
那老漢吐了口煙圈，嘿嘿笑了兩聲：“後生仔，警惕性還挺高。放心，俺們不是三隻手。是去北邊賣的吧？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喲。”
李鐵柱勉強笑了笑，沒再接話。警惕的種子已經種下，他更不敢放鬆了。
火車哐當哐當地行駛著，窗外南國的蔥蘢景色逐漸褪去，換成更為粗獷的北方田野。
夜深了，車廂裡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鼾聲和夢囈此起彼伏。
寒冷和疲憊像潮水般襲來。他蜷縮在冰冷的車廂地板上，又冷又餓，拿出硬得像磚頭一樣的玉米餅子，就著軍用水壺裡早已冰涼的水，艱難地啃著。
身體極度疲憊，腦子卻異常清醒，甚至可以說是亢奮。
它們真的能像我想的那樣好賣嗎？
縣城的姑娘們，能接受這種“素淨”的款式嗎？
那條絲巾……王亞茹……她會喜歡嗎？
要是賣不出去……
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心臟。
但很快，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壓倒了恐懼——興奮！一種創造者的興奮！
他閉上眼睛，不是在睡覺，而是在腦海裡瘋狂地“搭衣服”！
那件酒紅色的連衣裙，領口係上那條米白色小花的絲巾，腳下要是能配一雙白色的小皮鞋……對了，還可以搭一件米色的針織開衫，秋天穿正好！
靛藍的直筒牛仔褲，配上那件細條紋襯衫，襯衫下擺紮進褲腰，再係一條棕色的皮帶……要是把襯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配上一塊電子表……
黑色的基礎款毛衣，裡麵疊穿一件白t恤，露出下擺和領口，配上藍色的牛仔褲和白色的回力鞋……
甚至那幾條看似普通的純色t恤，可以內搭在襯衫裡麵，露出下擺，增加層次感……
一套又一套搭配方案在他腦子裡像走馬燈一樣閃過，每一套都清晰無比，每一套都比他之前在縣城見過的任何穿法都好看，都“時髦”！
他們不懂！他們根本不懂！他幾乎要為自己的“先知”而戰栗。衣服不是一件件單獨存在的！它們是整體！是搭配！是感覺！
彆人隻是在賣布，而我，我在賣“好看”！賣一種他們沒見過但一定會喜歡的樣子！
這種強烈的、源自未來審美帶來的自信，像一股暖流，驅散了身體的寒冷和心中的忐忑。
他忍不住偷偷拉開一個編織袋的縫隙，手指伸進去，摸索著，觸碰到那幾條柔軟的絲巾。
他抽出那條米白色小花的，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絲綢很快被他的體溫焐熱。
仿佛握著的不是一塊布料，而是一個確鑿的、關於美好未來的證據。
火車在黑夜裡轟鳴前行，載著他，載著他沉甸甸的貨物，更載著他那顆因為擁有“秘密武器”而怦怦直跳、充滿期待與野心的心，駛向未知的、卻注定不再平凡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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