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李鐵柱幾乎是以拚命三郎的架勢,將第一次南下帶來的尾貨徹底清空後,毫不猶豫地再次踏上了南下的綠皮火車。
這一次,他懷裡揣著的,是第一次純利一百五十塊加上之前所有積蓄湊出的足足三百塊“巨款”,心裡裝著的,是無比明確的進貨清單和難以言喻的乾勁。
而王亞茹,也如同她承諾的那樣,每日準時出現在攤位上。那份最初因生計所迫而接受的“兩塊五”工作,在她手裡,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第二次進貨回來,攤位上貨物的種類和數量都豐富了許多。李鐵柱興奮地擺弄著新進的衣服,王亞茹則在一旁安靜地整理。
當她看到李鐵柱除了繼續進那些質感不錯的“基本款”外,還特意按照她上次隨口提過的“顏色搭配”建議,進了一批互補色的針織衫和幾條花紋更雅致的絲巾。
她整理貨物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正忙得滿頭大汗的李鐵柱,沒說什麼,隻是嘴角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繼續低頭乾活,但擺放衣服的動作,似乎更輕柔了些。
出攤時,兩人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李鐵柱負責吆喝、扛包、應對一些粗豪的男顧客或者難纏的討價還價;王亞茹則主要負責接待女顧客,用她那種溫和又令人信服的語氣,細致地介紹麵料、款式,尤其是進行各種“搭配示範”。
“大姐,您皮膚白,穿這個薑黃色的毛衣肯定顯氣色,下麵配這條深藍色的褲子,穩重大方。要是覺得脖子空,搭這條小碎花的絲巾,點睛之筆。”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將絲巾在衣領處係出簡單的花樣。
那大姐對著王亞茹遞過來的小鏡子照了又照,眼裡的喜歡藏不住:“哎呦,讓你這麼一弄,是好看多了!以前買衣服就知道買個單件,哪想過這麼多道道!行,就聽你的,這套我要了!絲巾也拿著!”
李鐵柱在一旁收錢,看著王亞茹僅僅用幾句話、一個小動作,就輕鬆搞定了一個猶豫的顧客,還順帶賣出了配件,心裡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忍不住湊過去,壓低聲音,帶著由衷的讚歎:“亞茹同誌,你可真神了!你這張嘴,比咱縣城百貨大樓那些售貨員強一百倍!”
王亞茹正低頭給顧客包衣服,聽到他這直白的誇獎,耳根微微泛紅,但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隻是輕聲回了句:“彆瞎說。就是實話實說罷了。”可接過李鐵柱遞來的貨款時,指尖的觸碰讓她飛快地縮回了手,心跳漏了一拍。
一天生意結束,數錢入賬時,是李鐵柱最開心的時刻。但他發現,王亞茹似乎對具體賺了多少錢並不太熱衷,反而更關心哪些款式走得快,哪些顏色搭配受歡迎,甚至還會拿出個小本子,悄悄記上幾筆。
有一次,李鐵柱忍不住好奇地問:“亞茹同誌,你記這個乾啥?”
王亞茹合上本子,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自然的分析感:“看看規律。下次你去進貨,就知道哪種類型、哪種顏色該多進,哪種可以少進或者不進,避免壓貨。還有,我發現帶小孩的婦女,更喜歡耐臟的深色和方便活動的褲子;剛工作的年輕姑娘,則更偏愛鮮豔一點的上衣和裙子。”
李鐵柱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像是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
他之前隻憑一股莽勁和模糊的“未來審美”去進貨賣貨,從未想過還可以這樣總結分析!
他看著王亞茹在煤油燈下顯得格外沉靜的側臉,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腦子裡裝著的是他遠遠不及的縝密和聰慧。
一種混雜著欣賞、佩服,甚至還有一點點自慚形穢的情緒,悄然滋生。
他對她的稱呼,也不知不覺從最初的“王亞茹同誌”,簡化成了“亞茹同誌”,那份客套的疏離,在日複一日的並肩作戰中,慢慢消融。
而王亞茹這邊,變化也在悄然發生。
她開始留意到李鐵柱許多不經意的細節:比如,他每天收攤後,總會先把最大麵額的錢仔細藏好,才帶著剩下的零錢和她結算工錢,那種謹慎裡透著對這份事業近乎虔誠的珍視;
比如,他明明自己累得滿頭大汗,卻總會先給她倒一碗從家裡帶來的涼白開;
比如,有次一個混混模樣的青年想來攤位上找茬揩油,李鐵柱立刻像護崽的老母雞一樣,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雖然語氣儘量克製,但那緊繃的身體和眼神裡的厲色,卻清晰地傳達出不容侵犯的信號。
更讓她心頭泛起漣漪的,是那次她母親舊病複發,咳得厲害,急需一種價格不菲的藥。
她攥著剛領到的幾天工錢,站在藥店門口,看著那昂貴的標價,猶豫再三,還是沒舍得買足劑量,隻買了最便宜的替代藥。
第二天出攤時,她因為擔心母親,神色間難免帶了些恍惚和憂慮。細心的李鐵柱察覺到了,趁中午人少時,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亞茹同誌,看你今天氣色不太好,家裡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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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茹本不想說,但或許是這段時間建立起的信任,也或許是內心的壓力實在需要傾訴,她低聲簡單說了母親病情加重、藥費昂貴的事。
李鐵柱聽完,沉默了片刻,什麼都沒說。但下午收攤數錢時,他卻多拿出了五塊錢,塞到她手裡,語氣儘量裝得隨意自然:“喏,這是……這是預支的下禮拜工錢。你先拿著給嬸子買藥,病可不能拖。”
王亞茹看著那多出來的五塊錢,愣住了。她很清楚,根本沒有什麼“預支工錢”的說法。
這分明是他找的借口,是想幫她,卻又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她的自尊。
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一股熱流猛地衝上鼻腔和眼眶。她死死咬著嘴唇,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她想拒絕,可想到母親痛苦的咳嗽聲,那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謝謝。”她最終低下頭,聲音微不可聞,接過那帶著體溫的五塊錢,感覺這紙幣滾燙得灼手。
那一刻,李鐵柱在她心裡,不再僅僅是一個“有點本事的個體戶老板”,更是一個善良的、體貼的、可以依靠的……男人。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地交疊在一起。收好攤,照例是一前一後地往回走。但氣氛,卻與以往截然不同。
沉默不再尷尬,反而流淌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和暖意。
李鐵柱看著走在前麵的王亞茹纖細而挺直的背影,晚風吹起她麻花辮的發梢,心裡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癢癢的,滿滿的。
他第一次覺得,這條每天來回的、塵土飛揚的路,竟然可以走得如此……讓人心曠神怡。
而王亞茹,感受著身後那道始終跟隨著的、溫暖而踏實的目光,一直緊繃的肩膀,也不知不覺地放鬆了下來。一絲極淡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紅暈,悄悄爬上了她的耳廓。
某種情感,如同春日凍土下的種子,在朝夕相處的汗水、默契的配合和細微的關懷中,悄然破土,發出了稚嫩卻頑強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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