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的病情穩定下來,像一塊暫時移開的巨石,讓王亞茹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生活的重心,又重新落回了“麗人服飾”和“星光錄像廳”這兩塊日益沉重的基石上。
然而,市場的風向,總是在不經意間轉變。
這天下午,李鐵柱從外麵回來,眉頭習慣性地擰著。他剛去火車站提了一批廣州來的新貨,順便在周邊的幾個集市轉了轉。
王亞茹正在給一位老顧客結賬,敏銳地察覺到他神色不對。送走顧客後,她遞過一碗水,輕聲問:“怎麼了?路上不順利?”
李鐵柱接過碗,沒喝,目光掃過攤位前還算可以的人流,搖了搖頭:“貨是順利。就是……”
他頓了頓,組織著語言:“我回來時,在城西那個新開的‘自由市場’轉了轉。你猜怎麼著?”
王亞茹看著他,等待下文。
“裡麵光是賣衣服的攤子,就有七八家!”李鐵柱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好幾家賣的,跟咱家的款式差不多!褲子賣十三,襯衫賣九塊!比咱便宜一兩塊!”
王亞茹心裡“咯噔”一下。價格戰,這是最直接也最殘酷的競爭。
“而且,”李鐵柱的聲音沉了下來,“我瞧著,有兩家的貨,跟孫姐之前仿咱的那批,像是一個路子出來的。”
王亞茹立刻明白了:“有人……在專門做仿貨批發了?”
“八成是!”李鐵柱重重放下碗,水濺出來幾滴,“這幫人,自己沒本事去廣州倒騰,就盯著咱!咱賣啥火,他們就跟風仿啥,然後低價往外批!再這麼下去,咱這零售的利潤,會被越攤越薄!”
他想起後世常見的“山寨”和“價格內卷”,沒想到在這八十年代初,就已經嗅到了類似的味道。單一的零售終端,在麵對這種蜂擁而上的模仿和價格衝擊時,顯得如此被動。
王亞茹也蹙起了眉頭。她管理賬目,最清楚利潤的變化。雖然目前靠著口碑和老客還能維持,但長此以往,確實堪憂。
“那……怎麼辦?咱也降價?”她提出最本能的反應。
“不能降!”李鐵柱斷然否定,“一降價,咱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質優’牌子就砸了!而且,跟那幫搞次貨的拚價格,咱拚不起!”
他在狹小的攤位裡踱了兩步,忽然停下,轉過頭,眼中閃爍著一種王亞茹熟悉的、名為“破局”的光芒:
“亞茹,你說……咱能不能換個思路?”
“換個思路?”王亞茹不解。
“他們不是模仿咱,跟咱打價格戰嗎?”李鐵柱嘴角勾起一絲帶著狠勁的弧度,“那咱就跳到他們上頭去!”
他走到王亞茹麵前,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仿佛在宣布一個重大的秘密:
“咱不跟他們擠在零售這一棵樹上吊死!咱……做批發!”
“批發?”王亞茹睜大了眼睛,這個詞對她來說有些陌生和遙遠。
“對!批發!”李鐵柱越說越興奮,思路如同打開閘門的洪水,“你看,現在周邊縣市,甚至下麵的鄉鎮,有多少想賣衣服卻沒門路拿不到好貨的小販?他們隻能從市裡的二道販子手裡拿那些又貴又舊的款!”
“咱有去廣州的渠道!能拿到最新、最好的貨!咱把量做大,成本還能壓下來一截!然後,以比零售低、但比那些仿貨有競爭力的價格,批給那些小販!”
他用手比劃著,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張輻射周邊的銷售網絡:“讓他們去賣!去跟那些仿貨競爭!咱在後麵,穩穩地賺批發的差價!這就像……就像開水渠!咱是源頭!他們都是下遊從咱這兒取水的!”
這個比喻形象而有力。王亞茹瞬間被這個宏大的構想擊中了。跳出一店一鋪的廝殺,成為供應者,掌控上遊!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提出了關鍵問題:“這……能行嗎?那些小販,能信得過咱?咱的貨,價格能比那些仿貨有優勢?還有,資金呢?做批發,壓的貨款可不是小數目。”
她的擔憂句句切中要害。
李鐵柱顯然已經深思熟慮:“信不信,靠口碑和實力!咱第一批貨,可以讓他們少拿點,試賣!賣得好,自然回頭!價格方麵,隻要咱量走起來,成本就能降,絕對有空間!”
“至於資金……”他頓了頓,目光投向裡間那個裝錢的鐵皮盒,又看向王亞茹,“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咱現在兩個攤子的流水,加上錄像廳的利潤,湊一湊,能擠出第一筆批發本金。但這意味著,咱得把幾乎所有能動用的錢都投進去,風險很大。”
他看著王亞茹,眼神坦誠而信任:“亞茹,這事關咱所有的家當。你得幫我一起拿這個主意。”
他沒有獨斷專行,而是將她放在了決策者的位置上。這份尊重和倚重,讓王亞茹心頭一暖,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責任。
她沉默著,腦子裡飛快地計算著現有的資金、可能的銷量、壓貨的風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眼神裡沒有了猶豫,隻剩下和李鐵柱一樣的破釜沉舟:
“我覺得……能行!”
“零售的路越走越窄,批發……是條新路,值得闖一闖!”
“錢的事,我今晚就把賬徹底算清楚,看看能挪出多少。”
見她如此果斷地支持,李鐵柱心中大定,臉上露出了暢快的笑容:“好!那咱就乾!”
他仿佛已經看到,無數來自周邊縣鎮的小販,湧向他的批發點。而他,將不再是市場裡一個被動迎戰的零售商,而是攪動一方服裝流通格局的“源頭活水”。
新的挑戰與機遇,伴隨著巨大的風險,一同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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