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星光錄像廳門口那塊閃亮的招牌下，卻再難見到往日排隊的盛況。售票窗口的小王打著哈欠，百無聊賴地翻著小人書。
大壯拿著一份報表，腳步沉重地走進李鐵柱的辦公室，臉上再沒了吞並時的意氣風發。
柱子哥，他把報表放在桌上，聲音沉悶，錄像廳這邊……上座率又掉了一成。這個月的流水，還不夠交電費的。
王亞茹正在核對賬目，聞言抬起頭，推了推眼鏡：不隻是我們。我打聽過了，縣城另外幾家錄像廳，情況都差不多。有的已經撐不住，貼出轉讓告示了。
李鐵柱沒有立刻去看報表，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對麵居民樓的陽台上，幾戶人家新安裝的電視天線像一片稀疏的樹林。
早晚的事。他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波瀾，時代變了。
大壯有些激動地一拍桌子：變什麼變！咱們的片子都是最新的武打片！《少林寺》那時候，多少人擠破頭！現在……
現在家家戶戶都快有電視機了。李鐵柱打斷他，轉過身，有錢的買彩電，沒錢的買黑白。躺在自己家裡看，不比來咱們這擠著舒服？
可是……大壯梗著脖子，咱們這‘星光’可是縣裡頭一份！多少兄弟指著這吃飯呢！
指著過去吃飯，遲早餓死。李鐵柱拿起那份報表，掃了一眼那刺眼的紅色數字，大壯，感情不能當飯吃。你得學會看大勢。
他走到縣地圖前，手指劃過幾個居民區：我前兩天讓你去統計的數據呢？現在縣城裡，大概多少戶有電視機了？錄像帶租賃點，又開了幾家？
大壯愣了一下，訕訕道：我……我這就去查。
不用查了。王亞茹接過話，從文件夾裡拿出一張手寫的統計表，我讓秘書科初步了解了一下。保守估計，縣城至少三成家庭有了電視機。錄像帶租賃點，這半年新開了五家，都在居民區附近。
李鐵柱接過統計表，點了點頭：看到了嗎？不是咱們的片子不精彩，是客人不需要非得來咱們這兒看了。就像有了自來水，誰還天天去井邊打水？
大壯看著那張表，像是被抽走了力氣，癱坐在椅子上：那……那咱們這錄像廳，就這麼完了？投進去的錢，還有跟著乾的兄弟們……
李鐵柱挑眉，誰說完了？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劃掉了星光錄像廳幾個字，在旁邊寫下了文化娛樂事業部。
錄像廳是完了，但‘文化娛樂’這攤事，沒完！
他目光掃過兩人：大壯，你馬上帶人去做兩件事。第一，摸清楚現在市麵上最火的錄像帶是什麼，老百姓愛看什麼。第二，去找那些租賃點談談，看能不能合作，咱們做他們的上遊供應商！
大壯眼睛瞪圓了：柱子哥，咱們……咱們要去擺攤租帶子？
擺攤？李鐵柱嗤笑一聲，我們要做，就做批發生意！他們不是租嗎？他們的帶子從哪兒來？我們直接跟南邊的片商談，做縣城的獨家代理！
王亞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個思路。租賃點分散，成本高。我們集中采購，規模優勢，價格能壓下來。而且資金回流快！
李鐵柱讚許地點頭，另外，那幾家位置不好的錄像廳，立刻關停，設備折價處理。位置最好的那兩家……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道光：改造！一家改成台球廳，我觀察很久了，現在年輕人好玩這個。另一家，亞茹你不是說想搞個員工培訓中心嗎？場地現成的！
大壯聽著這一連串的指令，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柱子哥，這……這轉得是不是太快了？兄弟們怕是一下子適應不了……
適應不了，就學！李鐵柱語氣不容置疑，誰也不是天生就會。但誰要是抱著錄像廳這棵快枯死的樹不肯下來，那就彆怪我把他們留在原地等死！
他看向王亞茹：亞茹，做好資金測算和方案。該砍的業務，果斷砍掉。新項目，儘快評估上馬。
明白。王亞茹沉穩應下。
大壯看著李鐵柱雷厲風行的樣子，知道這事已無轉圜餘地。他咬了咬牙：行！柱子哥，我聽你的！我這就帶人去跑！
辦公室裡重新安靜下來。李鐵柱走到窗邊，看著星光錄像廳那塊略顯陳舊的招牌在秋風中微微晃動。
一個時代結束了。但他知道，另一個時代，正等著他去開啟。現金奶牛萎縮了，那就再養一頭，甚至養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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