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分公司會議室，煙霧濃得嗆人。效果圖上“星辰·翠園”的字樣被紅筆劃了又改。
李鐵柱把煙頭摁滅在堆滿煙蒂的一次性紙杯裡：“這麼說，沒戲了？”
張誌剛手裡的激光筆在規劃圖容積率指標上抖出紅點：“不是沒戲，李總。3.5的容積率，評審會上那些專家看咱們的眼神……像看瘋子。”
王亞茹指尖夾著沒點燃的細支香煙，輕輕敲擊財務報表：“如果按2.5做，利潤空間會被財務成本吃光。這塊地，就白拿了。”
“白拿？”李鐵柱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磚上刮出刺耳聲響，“當初是誰拍著胸脯說，省城遍地是黃金？”
三天後，省城建委招標辦走廊。空氣裡消毒水混著打印紙的味道。）
栓子死死抱著裝滿標書的保密箱，指節發白：“柱子哥，我剛看見‘宏遠建設’的陳胖子進去了，衝著咱們齜牙笑……”
李鐵柱整理著借來的領帶：“笑？等會兒讓他哭都找不著調。”
王亞茹快步從洗手間方向走來，壓低聲音：“打聽到了，參與最後角逐的除了宏遠，還有家深圳過來的公司。”她突然拽住李鐵柱胳膊，“你袖口怎麼回事？”
李鐵柱低頭看腕表，露出的襯衫袖口沾著星點油汙：“早上幫食堂三輪車修鏈條蹭的。”他滿不在乎地甩甩手，“正好，提醒咱們從哪兒起來的。”
開標室冷氣開得足，栓子卻不停擦汗。）
主持人念到“星辰集團”技術標得分時，宏遠建設的陳胖子嗤笑出聲：“鄉鎮企業家，也學人搞住宅產業化？”
李鐵柱盯著投影幕布，突然舉手：“評委，我申請補充說明——我們承諾在項目裡引入深圳實踐的‘空中菜園’和雨水回收係統！”
滿場寂靜中，有位白發評委扶了扶眼鏡：“具體說說綠化率怎麼保障？”
深夜街頭大排檔，蒸籠熱氣模糊了張誌剛的表情。）
“太險了……”他往粥裡猛倒胡椒粉，“要不是最後那個補充方案打動環保局出身的劉老，咱們連商務標機會都沒有。”
王亞茹用開水燙著碗筷：“現在說險還早。宏遠在省城紮根二十年，陳胖子叔叔是前任規劃局長。”
李鐵柱掰開一次性筷子，木刺紮進指縫：“怕他下黑手？”他突然把帶血珠的手指伸到眾人麵前，“當年在河灘黑市，刀疤劉放話要卸我條胳膊，後來誰跪著求我收他當搬運工？”
第二輪商務標開啟前夜，李鐵柱在辦公室沙發上驚醒。）
栓子慌慌張舉著手機衝進來：“食品廠周廠長說……說質監局突然要去抽檢！”
王亞茹裹著毯子從休息室走出，直接按下免提鍵：“周廠長，他們到哪個車間了？……配料間？讓他們查第三批次留樣，那批用的新供應商菌種。”
掛斷電話，她與李鐵柱對視：“陳胖子動手了。”
開標現場氣氛凝重得像殯儀館。）
主持人唱標：“宏遠建設，報價一億三千六百萬……星辰集團，報價一億兩千八百萬！”
陳胖子拍桌而起：“他們資質造假！在老家就是個蓋農民房的！”
李鐵柱慢悠悠從文件袋抽出公證函：“需要我念念，貴司三年前‘錦繡家園’項目，用海沙代替河沙的處罰決定書編號嗎？”
簽約儀式彩帶飄落時，栓子蹲在工地圍牆外嘔吐。）
張誌剛扯下領帶大口喘氣：“土地款首期三千萬，下周到賬。但陳胖子剛放話，省城沒有攪拌站會接咱們生意。”
王亞茹擦著手機屏幕上的指紋：“深圳中建那邊，我約了分管副總明早喝早茶。他們正在開拓中部市場。”
李鐵柱突然踹飛腳邊碎石，驚起一群麻雀：“聽見沒？這動靜比縣城的麻雀叫得都響！”，他轉身指向荒草叢生的地塊，“下個月這時候，我要在這兒聽見打樁機響！”
三個月後，臨時板房裡飄著紅燒牛肉麵味道。）
栓子抱著布滿裂縫的混凝土試塊衝進來：“柱子哥！攪拌站送來的試塊強度不對！”
張誌剛砸掉安全帽：“陳胖子卡死了所有正規渠道，這是逼咱們用黑作坊的料！”
李鐵柱抓起試塊走到陽光下，突然狠狠砸向地麵——試塊應聲碎成幾瓣。他踩住最大那塊碎塊，掏出手機：“亞茹，把我保險箱裡那個紫檀木盒子送來。”
傍晚，王亞茹踩著高跟鞋深一腳淺一腳穿過泥地。）
她把木盒重重放在落滿灰塵的圖紙上：“你非要這個時候看婚戒？”
李鐵柱打開木盒，取出的卻是裹在紅綢裡的土塊——來自老家院子的泥土。他將土塊掰碎撒進試塊碎片裡，抬頭時眼眶發紅：“當年咱倆在院子裡種香樟，你說……隻要根紮得深，石頭縫裡也能活。”
次日清晨，攪拌站老板帶著合同不請自來。）
“李總，昨晚陳總公司倉庫失火了……”老板遞煙的手直抖，“聽說您認識深圳中建的張副總？”
李鐵柱推開香煙，將泥土碎末拍進對方掌心：“替我轉告陳總——”，他拈起塊試塊碎片在對方領帶上擦了擦，“我李鐵柱蓋房子，用的是老家的土。”
打樁機轟鳴聲響徹工地那天，栓子買了二十串鞭炮。）
王亞茹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裡大喊：“銀行剛才來電話！問我們要不要承接宏遠質押的股權！”
李鐵柱望著第一次撼動大地的樁機，突然抓起對講機：“停！都停下！”
在眾人驚愕注視中，他彎腰從樁坑裡捧出混著草根的泥土，輕輕撒在圖紙“星辰·翠園”的“翠”字上。
“讓設計部改方案。”他聲音啞得厲害，“所有一樓院子，免費送老家運來的黑土。”
張誌剛急得跳腳：“成本！成本怎麼辦！”
李鐵柱將沾滿泥土的手按在預算表上，留下個清晰的掌印。
“告訴買房的人——”他眼底映著樁機撞擊的火星，“在這片地上種出的茄子，能吃出老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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