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樓處角落的收音機滋著雜音，突然飄出新聞播報：“我省正式取消福利分房……”
正擦模型的栓子手一僵，抹布掉進沙盤人工湖：“取、取消啥？”
李鐵柱猛地把臉從施工圖紙裡抬起來，鼻梁上還架著老花鏡：“把你剛才聽見的——再說一遍！”
王亞茹已經舉著手機從財務室衝出來，屏幕貼著收音機喇叭錄音，指尖在計算器上翻飛：“按最新公積金貸款額度……”她突然抓住李鐵柱的手按在計算器屏幕上，“剛需購買力釋放三成！”
栓子茫然地轉動著抹布：“那……那幫天天嫌偏的教師團……”
李鐵柱扯下老花鏡折腿，鏡片在圖紙上硌出白痕：“快！去教育局宿舍區拉橫幅——”他踹開腳邊的油漆桶，“就寫‘星辰花園，給教書人的安家價’！”
張誌剛氣喘籲籲撞開門：“宏遠那邊放話要打價格戰！”
“打？”李鐵柱把折彎的眼鏡腿砸向沙盤中央，“他們精裝修賣四千五，我們毛坯賣兩千三！”，他薅起窗台半枯的綠植砸在地上，“告訴策劃部——今晚通宵做傳單，封麵印‘福利房末班車’！”
深夜工地探照燈全開，光柱裡飄著傳單油墨味。栓子抱著漿糊桶邊跑邊罵：“教師樓保安追了我三條街！”
李鐵柱正踩著梯子掛橫幅，鐵絲勒進掌心滲出血珠：“你當年被市管會追九條街忘了？”，他抹了把汗把血手印按在橫幅落款，“現在咱們是給人民教師送溫暖！”
王亞茹在卡車頂用喇叭試音，電流尖嘯刺破夜空：“首付兩萬……月供三百……”她突然咳嗽著蹲下，“當年咱們擺攤，一天掙過三百嗎？”
清晨的售樓處像被洪水衝垮的閘門。穿中山裝的老教師推著眼鏡看合同：“陽台真能種菜？”
李鐵柱直接扒開人群擠進樣板間，嘩啦掀開遮塵布露出土槽：“土是從農業大學試驗田拉的！”，他抄起鐵鍬鏟下去，“您現在埋顆蒜頭，過年能吃上青蒜炒臘肉！”
人群後突然有人喊：“宏遠的人把路堵了！”
栓子掄起燒開的水壺往外衝：“我跟他們拚了——”
“站住！”李鐵柱突然把鐵鍬插進土槽，“去倉庫把當年擺攤的爐灶拖出來！”，他扯開領口紐扣，“今天簽合同的，免費吃茶葉蛋！管夠！”
炊煙混著油墨味飄滿售樓處。有個老太太捏著合同猶豫：“聽說你們資金鏈……”
李鐵柱抓起鍋鏟敲響鐵鍋，油漬濺在西裝上：“大娘！我李鐵柱當年在河灘賣雞蛋——”鍋鏟指向窗外老槐樹，“樹根底下埋著第一個顧客給的五分錢硬幣！”，他突然從褲袋掏出一枚鏽跡斑斑的硬幣拍在合同上，“今天您簽約，這枚硬幣當定金！”
王亞茹默默從保險箱抱出裝硬幣的鐵盒，嘩啦倒在簽約台上：“總共八百多枚……夠不夠證明我們不會跑路？”
教師團簽約到深夜，栓子蹲在門口數電動車：“一百二十七輛……比全縣出租車還多！”
張誌剛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建材商剛來電，說可以賒賬三個月……”
“現在知道跪了？”李鐵柱把冷茶葉蛋塞進他嘴裡，“去！把當初斷供混凝土那家的名片找出來——”，他舔著指尖的鹽粒，“我親自教他什麼叫‘三十年河東’！”
月光照在堆滿合同的茶幾上，王亞茹突然輕笑：“記得嗎？取消福利分房消息出來前半小時，我們還在算質押哪塊資產。”
李鐵柱正用膠帶粘撕破的橫幅，聞言頓了頓：“你當年押婚戒時……手抖沒抖？”
窗外忽然傳來鞭炮聲，兩人同時望向夜空。她伸手碰了碰他粘橫幅的手指：“現在手抖嗎？”
他反手攥住她，膠帶卷滾進沙發底下：“現在……是心跳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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