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星辰集團總部，保潔阿姨正擦著前台大理石台麵，電視裡突然蹦出財經評論員亢奮的臉：“星辰集團豪擲三十五億背後——是戰略躍進還是死亡狂奔？”）
栓子衝進電梯時差點撞翻咖啡，紙杯在金屬轎廂裡滾出褐色汙漬：“柱子哥！電視台在放咱們資金鏈斷裂的專題！”
李鐵柱正對著消防栓玻璃整理領帶，鏡麵映出他眼底血絲：“聽見了。”他拽平領帶結，“比當年市管會大喇叭喊‘抓投機倒把’動靜大。”
會議室投影屏閃爍著“負債率超警戒線”的圖表。王亞茹把平板電腦推過來，界麵停留在陳嘉明參股的《商海觀察》首頁：“這篇《從擺攤到賭城——李鐵柱的發家史》，三小時點擊破百萬。”
張誌剛扯開襯衫紐扣：“現在供應商全在門口堵著！說我們下個月貨款要打水漂！”
“水漂？”李鐵柱突然抓起保溫杯砸向投影屏，裂紋正好劈開“賭城”二字，“告訴他們——”，水流在電路板上滋滋冒煙，“我李鐵柱的欠條，利息比他們存銀行高！”
前台突然傳來騷動。老周攥著票據擠進來，工作服上還沾著醬油漬：“李老板，不是俺不信你……可電視上說你們要破產！”他抖著賬本，“這三十萬貨款是俺們廠最後流動資金……”
李鐵柱奪過賬本翻到最後一頁，紅筆圈出二十年前的賒賬記錄：“老周，1985年你推著三輪車給我送醬油，這頁欠條你撕沒撕？”他突然撕下那頁泛黃的紙，“現在你要撤，我連本帶利現場結清！”
老周盯著紙頁上歪扭的“今欠周醬油坊十八元整”，突然蹲下抱頭：“俺閨女嫁妝都在裡頭啊……”
兒童房監控突然彈出提示。兒子抱著玩具坐在地上哭喊：“小朋友說爸爸是騙子！要警察抓爸爸！”
王亞茹劃掉平板上的輿情報告，轉身時高跟鞋碾碎落地的u盤：“陳嘉明控股的少兒頻道，剛播了動畫片《壞蛋叔叔蓋爛尾樓》。”
李鐵柱抓起座機又放下，指節磕在免提鍵上：“栓子！去印刷廠連夜趕十萬冊漫畫——”他扯過兒子塗鴉的《星辰花園真好看》，“就照著這個畫！撒遍全省幼兒園！”
報社記者舉著錄音筆衝破保安阻攔：“李總，傳聞您早期靠走私彩電完成原始積累？”
李鐵柱從文件堆裡抽出褪色的罰款單存根：“1987年9月13日，河灘黑市無證經營，罰沒款二十元。”他抖著紙質發脆的單據，“要不要我把當年市管隊老趙請來作證？”
記者鏡頭對準單據時，王亞茹突然入鏡舉起結婚照：“當年他擺攤被我爹舉報。”照片裡她穿著工商製服，“現在各位還要幫我爹完成未竟事業？”
工地圍擋外人頭攢動。購房者舉著合同呐喊：“退錢！我們要退錢！”
栓子架著喇叭喊啞了嗓子：“各位鄰居！咱們樓都蓋到十八層了！”
人群裡飛出雞蛋砸中橫幅：“電視說你們要跑路！”
李鐵柱突然爬上混凝土攪拌車，扯開襯衫露出腰間疤痕：“1989年7月，我在這位置為護著貨箱挨過刀！”他搶過喇叭拍得砰砰響，“今天誰要退房——”疤痕在烈日下泛紫，“先從我這舊傷口踏過去！”
財務室電話響成一片。會計帶著哭腔彙報：“王總，又有三家銀行要來提前收貸……”
王亞茹正在給幼兒園園長打電話，聞言直接按下免提：“張行長，您嶽父的醬菜廠去年火災，是我們連夜送去的周轉金。”她切換屏幕顯示轉賬記錄，“現在您要抽貸？”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傳來忙音。她轉身打開保險箱，取出那盒糧票：“李鐵柱，把你藏床底的五分錢硬幣都拿出來。”
黃昏時分，李鐵柱站在堆成小山的現金前，百元大鈔用麻繩捆紮如同磚塊。他舉起擴音器對著退房人群喊：“要退款的！現在排隊領錢！”他踢開腳邊錢箱，“但我把話撂這兒——”，鈔票飛揚中他聲音劈裂，“今天領走的，將來想原價買回來……”
人群突然安靜，有個老太太顫巍巍撿起飄落的鈔票：“小李啊，你擺攤那年多找我五毛錢，冒雨跑三裡路送回來……”她把鈔票塞回錢箱，“這錢，大娘不退了。”
深夜直播間，網紅正激情爆料“星辰集團十大罪狀”。王亞茹突然連麥入鏡，身後是燈火通明的工地：“主播，你背後那幅《星空》是仿品。”她放大畫麵細節，“真跡在我辦公室，去年陳嘉明出價三千萬我沒賣。”
主播慌亂關濾鏡時，李鐵柱搶過話筒：“各位看官！明天我開放所有工地隨便拍！”他拽過施工圖紙拍在鏡頭前，“誰找到資金鏈斷裂的證據——”，突然撕碎圖紙撒向空中，“這三十五億的地王我白送！”
次日清晨，三十輛大巴拉著市民開進工地。栓子舉著喇叭帶隊：“各位隨便看！混凝土裡摻沒摻假，鋼筋夠不夠數！”
有個戴安全帽的老工匠突然敲擊牆體：“這水泥標號比合同上還高！”他轉身對人群喊，“我乾建築四十年！這樓能抗八級地震！”
人群舉著的退房合同漸漸垂下。李鐵柱站在塔吊投下的陰影裡，輕輕對王亞茹說：“瞧見沒？真話永遠比謠言重。”
當月財報會上，張誌剛哽咽著念數據：“退房率從百分之八十降到百分之七……”他忽然摘下眼鏡，“咱們老客戶組成了護廠隊，天天在門口幫我們擋記者。”
窗外，那位醬菜廠老周正推著三輪車給護廠隊送涼茶，車頭紅旗寫著“良心企業”四個大字。
李鐵柱走到窗前，指甲摳著窗框舊漆：“亞茹，把陳嘉明參股媒體的名單給我。”他望著老周佝僂的背影，“該教教他們——”，舊漆碎屑簌簌落下，“什麼叫真正的輿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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