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風雨剛停,林間濕氣還沒散儘。
破舊的山間民宿裡,炭火壓得很低,藥香卻越熬越濃。木窗縫裡透進一線月光,把屋裡三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
顧星闌躺在竹榻上,渾身冷到近乎死寂,胸膛卻在微微起伏——像是被人硬按住,不允許沉下去。
他的皮膚極冷,唇色發白,額角全是冷汗。鎖魂蠱的第一層毒核已經被逼出來,可第二層“回鉤”正纏在他的血脈裡,像一條活的陰影,順著脈路一點點往心口卷。
林清崖半跪在榻側,指尖穩得近乎固執,銀針成扇,環在掌心,針尖映著炭火冷芒。
這已經是第二輪針了。
第一輪,是“壓”;他用針勢、真氣、生生把外核蠱從顧星闌身體裡逼出來。
第二輪,是“換命”。
“聽清楚。”在他下最後一針前,他曾低聲說過一句,“這下一步,不是壓,是接。我要把回鉤蠱從你血裡拽出來,得用我的氣頂著。說白了,你往回走一寸,我就往死裡走一寸。”
然後,他沒再廢話。
針下了。
……
現在,炭火已經燒成一層紅光。
林安雨坐在桌邊,雙手握得死緊,眼睛一刻不敢離開那邊。
她的唇色也發白。
她不是第一次看哥哥救人——她在林家長大,看過“壓命針”,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林家的這一脈,是用命替人續命的,是把自己的壽元拿出來墊彆人一口氣的。
可從沒一回,像這次這麼凶。
銀針落在顧星闌身上的時候,整個房間都像被拉進了另一個世界。不是誇張,是真的能感覺到空氣被扭緊了。
林清崖的指節、手腕、脊背,全是死死鎖住的力量。他的呼吸越來越重,額角滲出冷汗,嘴唇漸漸失了血色。
而顧星闌——
最初,他整個身體都在抖,肌肉像電流暴走。後來,抖也沒力氣了,整個人開始往下沉,沉得像要滑進深淵。
就在那一刻,係統的聲音在他腦海裡炸開:
【警報——宿主生命體征即將跌破安全線】
【是否啟用“瀕死重生”】
【效果:立刻清除致死因素,重置宿主生命指數】
【代價:係統將鎖閉24小時,宿主無法調用任一係統能力】
那一瞬,他其實可以活得很穩——按下去就完了。
可他沒有按。
他甚至連眨眼都很克製。
不是逞強。
是判斷。
沈家敢下鎖魂蠱,就說明這一刀不是終點,而隻是開局。他知道下一步一定還會有“硬衝鋒”,一定還會有人來“確認結果”。
而他,不能在下一個人出現時,是個“普通人”。
所以他把牙咬到出血,硬是把指尖從那道“確認”上移開。
那一刻,他在刀尖上給了自己一個冷酷的決定:係統,是留給終局的。
後麵,便是純粹的疼。
疼到像骨頭被生生擰成碎末,又被一寸寸按回去。
他幾乎失去意識時,忽然——
“嗡——”
所有銀針同時輕顫了一下。
林清崖眼神一凝,下一秒,一股隱隱的暖光從顧星闌的丹田位置滲出,順著針路往外散。
那不是肉眼看得見的實體亮光,而是一種極細、極純粹的脈動感。像一條金色的氣流,將那纏在血裡的“回鉤”毒意,一段段剝下來,往針尖聚。
林清崖心頭狠狠一震:
——這不是正常人的體質反應。
這是“自己在配合救命”。
他壓低聲音:“……好,你醒著,我就敢拉到底。”
銀針再落。
回鉤,被硬生生拔出來。
“嘔——!”
林清崖喉頭一甜,直接吐出一口血,手一撐才沒倒下去。
地麵上,“嗒、嗒、嗒”落著幾點近乎墨黑的血痕。木地板被那些血點腐出深痕,邊緣泛著暗灰。
空氣在這一瞬完全安靜。
隻有三個人的呼吸聲。
很久之後,林清崖才抬手,把最後一枚針拔出,手還在發冷,卻讓自己穩住了。
“……內核,拔掉了。”
他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往後一靠,眼前一陣發白,額頭冷汗如線。
林安雨“嘩”地站起來,衝過去扶住他:“清崖!”
“我沒事。”他嗓子粗啞,喘著,“我頂得住。”
他說“頂得住”,但他的唇已經變得慘白,衣領裡隱約透出一片血痕——那是他以氣硬抗蠱毒時,反噬到自己經絡裡的損傷,生生繃出來的暗傷。
林安雨眼眶一下就紅了:“你少來這句。我從小聽你說‘我頂得住’,然後你一次次倒床上三天起不來。”
“行了。”林清崖沒什麼耐心在‘妹妹擔心我’這件事上拖時間,抬手推了推她,“彆吵,病人還沒醒透。”
竹榻上。
顧星闌的呼吸,從“幾乎不可聞”,一點點恢複成穩定的淺喘。他的眼皮輕微顫了顫。
林清崖看著他,低聲、像嘀咕給自己聽:“命還在。”
“撐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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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炭火隻剩下紅芯,夜雨後山風沿著破舊窗縫灌進來,吹散了幾分藥味裡的苦。
顧星闌終於睜開眼。
他看到的第一幕,是昏黃炭火光,以及兩張臉。
一張,是冷靜到近乎苛刻的男人臉,眉眼清冷、氣息虛弱,卻仍帶著控製局勢的那種沉穩。
林清崖。
另一張,是眼眶微紅,正死死盯著他的那張臉。
林安雨。
“醒了?”林清崖嗓子像砂紙,淡淡道,“命,暫時還在。彆太得意。”
顧星闌張了張口,嗓音沙得厲害,卻還能打趣:“這麼說,我還欠你一條命。”
“廢話,”林清崖冷冷,“兩條。”
“行。”顧星闌微微抬了抬手指,“那記賬。”
林安雨:“……”
這兩個人的對話,居然可以把“剛從鬼門關拖回來”講得像是飯錢沒結。
她忍不住輕輕紅了眼角。
“安雨。”顧星闌看向她,聲音壓得很低,“我沒事。”
她吸了吸鼻子,故意板著臉:“誰擔心你了。我是怕你死了,欠我工資沒人發。”
話很硬,手卻沒從他手背上離開。
她不說那句“我嚇死了”,但指尖在發抖這件事,誰都看得見。
顧星闌想抬手回握,卻發現自己不需要動——
因為此刻,他“看見了”她。
不是用眼睛,是另一種很奇怪、很細微的感知:他能感到她的心跳頻率、呼吸節奏,甚至能分辨出她的真氣分布在胸腔過快地聚集,說明她這段時間一直焦慮過度,情緒壓得太死。
不隻是她。
他轉頭看向林清崖,甚至能直觀地“讀”到林清崖體內氣息的紊亂:經絡處有三處反噬點,尤其在肩背與胸前那道內衝,還是烙著蠱毒餘波的痕。
那一瞬,他愣了愣。
緊接著,係統的冷藍光屏靜靜浮現在他腦內:
【檢測到宿主經絡活化度提升】
【融合外部高階醫脈能量信號】
【新技能生成中——】ax)】
【被動能力激活:氣機感知】
【說明:宿主可通過肉眼與感知直接判斷他人脈息、傷勢、生命狀態;可輔助判斷潛在威脅。】
顧星闌:……
他很少對係統回以情緒,但這一刻,他是真覺得——值了。
不用“瀕死重生”,照樣活下來,還順手多了項技能,還順手拿了一層防身底牌。
林清崖忽然覺得被盯久了,眉峰一挑:“看我乾什麼?”
“看你還能活多久。”顧星闌淡淡道。
林清崖:“……”
林安雨“噗”地一下沒忍住,繃了一整夜的神都鬆了幾分。
“閉嘴。”林清崖瞪她,又瞪顧星闌,“彆以為活了就能欠打。你現在這身體,彆說打架,連快走十步都可能撕裂經脈,聽懂了沒?”
顧星闌很配合:“聽懂了,醫生。”
林清崖:“……”
他抬手扶額,像是認識這兩個人不到一天就已經開始頭疼。
呼吸穩定下來後,是一段短暫的沉靜。
沒人說話,隻有火聲。
直到火燒了一半,林安雨才低聲開口:“清崖……謝謝。”
“少講廢話。”林清崖沒回頭,但語氣軟了一寸,“我是你哥。”
她輕輕應了一聲,眼睫垂下。
她出生在林家,自小就知道——林家這一支,不是“走仕途”的,不是“攀權勢”的,他們隻做一件事:救命。
救彆人,是職責。賠自己,是規矩。
她見過他吐過血,見過他在診鋪後麵躺三天不醒。可今晚這一回,真不一樣。
這次,他救的人,是全曜陽現在最危險的那個男人。
而且——
這一次,救完後,風並沒停。
……
午後,山風轉乾。
破宅外的林子被雨水衝得清透,葉片還在滴水。遠處傳來一陣幾乎聽不見的摩擦聲。
是腳步。
不是一個人的腳步。
是成組的腳步,按節奏壓著草地、踩著石子,殺氣極穩。
林清崖的眼神瞬間冷了。
“安雨。”他低聲。
林安雨立即反應,站到了門邊,整個人像一弓,雖然她沒有兄長那種醫脈真氣,也沒顧星闌那種殺伐本能,可她知道流程:先封門,先撤易碎物,先讓病人不會在第一波衝擊裡暴露。
下一秒,竹門“吱呀”一響,被從外頭推開。
十幾個黑衣人無聲地散開,像一把合攏的扇麵,沉默又精準地把院子圍滿。為首那人戴著墨鏡,嘴角掛著一抹職業式的笑。
“林先生。”那人客氣得很,“打擾了。”
“你們不配進這門。”林清崖淡淡道。
為首那人笑容沒變,“彆這麼冷嘛。我們隻是過來確認一個人是否‘安全’。沈家擔心某些不必要的誤會——”
顧星闌拄著桌沿,站了起來。
他還很虛。站起身這個動作,明顯讓他肩背肌肉一緊,呼吸裡夾了壓製疼痛的那一絲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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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如此,他眼神仍冷靜得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