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光大廈三十九層,整層燈火全開。
大片的落地玻璃把曜陽的夜景整個攏進來:金融區像一圈點亮的電路板,海灣口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黑線,港口吊臂的警示燈一明一暗,像心跳。
大廳裡擠滿了人。
記者、財經專欄寫手、議員助理、港務署代表、醫藥企業代表,甚至連兩家媒體的主編都親自到了。鏡頭一支支對準講台正中,閃光燈像暴雨一樣不斷落下。
台上的投影幕,亮著七個字:
——【曜核計劃第一階段·公測】
“公測”這兩個字一出來,所有在場的人都被震了一下。
沒有人真的以為他會把底牌亮出來。曜陽從來沒人這麼乾。誰的賬都是遮著、藏著、拆分著的。你可以黑彆人,但你絕不把自己擺上台等人挑毛病。
可偏偏,顧星闌做了。
他站在燈下,深灰色西裝、襯衫領口整齊,沒有打花哨的領帶,整個人是那種極冷的利落。
他拿的不是稿子,而是一枚指節大小的銀色芯片。
“各位晚上好。”
聲音不高,卻穩得像一記落錘。
場內逐漸安靜。
顧星闌把那枚芯片舉到所有鏡頭前:“從現在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圖表,每一條賬流,都會實時上傳到開源鏡像裡。任何人在場,也可以實時備份。”
後排有人倒吸冷氣。
——等於說:彆想事後改我說過的話,我自己把證據給全城存檔。
他沒有給他們消化的時間,而是偏頭,向幕後的全息投影做了一個極小的手勢。
投影亮了。
不是ppt那種花架子。
而是一張活著的“脈絡圖”。
整座曜陽,被抽成四條主乾:港務、醫藥、金融、傳媒。四條線像四條光帶,彼此交錯,有些地方節點發亮,形成類似交彙的“關節”。
那是他在林家議廳裡展現過的“曜核心臟”,但這次,沒有遮掩。
“曜陽的命脈,表麵上有四根。”他開口,“港務,醫藥,金融,傳媒。”
“過去十年,這四根線被四股力量各自攥著。沈家、陸家、趙家,和——林家。”
說出這四個姓的時候,全場的臉色都變了。
沒人敢在公開場合把這四個姓並列,說成“力量”。那等於把曜陽的潛規則撕開,直接丟在中央燈光下。
顧星闌繼續,語氣依舊平靜:“沈家垂直控港,壟斷出入口;陸家掌夜場現金流,把地下錢路變成自己的輸血袋;趙家把持金融授信,誰拿錢、誰沒錢,都是他們一句話;林家用醫藥撐住城市的民生底線——卻也因此,必須不斷退讓,避免被其他三家合圍。”
他沒有避重就輕。他甚至沒有給林家留那種“純粹救世者”的麵子。
他把所有東西都攤開了。
閃光燈一陣猛閃,下麵有人低聲罵了一句“瘋了”。
“沈家被削,”他繼續,“出現權力真空。陸家和趙家下場,準備把空出來的血口接過來。”
“曜陽正在失血。”
“而曜核,就是止血與重建。”
他把芯片放在講台上,像把一枚心臟穩穩壓在鋼板上。
“曜核不是‘誰來當新的大家長’。”
“曜核是,四條線接入同一個免疫係統。”
人群騷動了一下。
免疫。
這個比喻太直白了,連門外那幾個蹭聽直播的普通市民都聽懂了。
“什麼意思?”一名財經記者忍不住喊。
顧星闌抬了抬下巴,幕布上的投影開始變形分層。
港務線亮起:泊位使用權、冷鏈倉、報關口、倉儲周轉。
醫藥線亮起:藥材入港批次、急救物資調度、應急儲備庫。
金融線亮起:授信批次、資金批複節點、賬期回轉、人為延長賬期的“黑色停頓”。
傳媒線亮起:哪家媒體有特權先發,哪條新聞在誰的口徑裡被“調性加工”,誰的聲音被剪,誰的聲音被放大。
這些節點彼此之間不是孤立的。它們被線條快速連起來,連出的交叉點被投影標成紅色。
“曜核會實時監測四條線在這些關鍵節點的變化。”
“凡是有異常的地方——比如賬期突然延長、藥物批次被挪走、冷鏈臨時讓給非食品類貨品、某條輿論口徑同步出現相同措辭——全部會被標紅。”
“紅的地方,”他淡淡道,“就是黑手伸進去的地方。”
“我們不追‘是誰家的地盤’。我們追‘誰動了手’。”
這句話讓在場的媒體人同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不是在控製資源。
這實質上,是在宣布:“今後,隻要你敢動公共資源,我就敢把你動手的痕跡亮出來。”
一位議員助理壓低聲音跟同僚說:“這玩意兒如果真能跑起來,誰還敢半夜打電話叫海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就是重點。”顧星闌在台上答。
他在回答對方的竊竊私語一樣。
大廳裡一瞬間安靜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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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沒有上揚,反而更輕:“曜核不是用來管你們,而是用來管‘那隻手’。”
“你們想做正當生意,想拿合規批複,想讓救命藥準時到病房,想讓貨不被卡在碼頭,想講真話——都可以。”
“隻需要做一件事。”
他垂眸,指尖輕輕敲了一下講台的芯片。
“把賬,亮出來。”
轟的一下,現場真正炸開了。
不是罵聲,是一片嘩然。
因為他不是隻是在說“我會給你們看賬”。
他是在說“我願意先亮自己的賬”。
這玩意兒在曜陽,就是赤裸。
有記者反應過來,高高舉手,聲音幾乎在顫:“顧總,趙家剛剛通過財經頻道放話,說你用夜場資金洗港務冷鏈線,混用民生物資,請問你怎麼解釋?”
問題拋出去,整個大廳所有鏡頭立刻對準他。
這就是今晚最關鍵的一刀。
因為如果這一刀插實了,那顧星闌就直接被定性為“拿娛樂場的錢喂‘民生命脈’”。不管他有多少理想,都會在這點上被人貼死標簽:“你是黑的”。
顧星闌沒躲。
他直接偏頭,朝投影一抬下巴。
投影瞬間變了。
一條完整的賬流圖在全場所有幕布上同時展開。
從“遠秀娛樂”旗下的幾家殼公司開始,錢被拆成無數小額——2.8萬、4.6萬、9.2萬……幾十筆、上百筆,滴滴答答地往外走。每一筆都打著“廣告讚助”“市場推廣”的名頭。
這些錢沒有直接打進顧氏港務。
它們先彙入一間外資物流谘詢公司,再進一間所謂的“冷鏈品牌共建基金”,最後——試圖在賬麵上和顧氏冷鏈的“倉儲形象推廣”並成同一類目。
“所謂‘顧氏收了夜場錢’,就在這裡。”顧星闌開口,指向那塊“倉儲形象推廣”。
“但它沒成功。”
他指尖往下一滑。
投影上的最後一條線直接斷掉,紅光閃爍。
“因為這條賬,在昨天淩晨被曜核第一批風控攔截。”
“大額合並失敗,回流原賬戶。”
“簡單點說——他們想把泥水往我這邊潑,我的係統當場把桶扣了回去。”
全場一片死寂。
“我在港務線上的賬,是公開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