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把潮氣一層層往岸上推,舊堤像一條被鹽霜浸白的脊背躺在海邊。南港十年不鳴,今天第一聲汽笛被拉響,聲音嘶啞,卻從廢堆場一路震到外海。
顧星闌站在1號泊位儘頭,風把風衣拽得獵獵響。他把施工圖折起塞進臂彎,視線從堆場掃過吊臂、軌道、倉門,再落到海線上一抹快到肉眼難辨的黑影。
“潮汐在漲。”他說。
陳易低頭看表,“半小時後到高潮。咱們第一批曜合金半小時後出港——按理說,這是最順的窗口。”
“按理說,”顧星闌淡聲,“今天不會按理來。”
他話音未落,港口儘頭,一串黑色越野車揚起碎石。為首那輛停到斑駁的海關崗亭前,車門一開,一道高大的身影下車,灰風衣,短寸,眼神像冷水。身後跟著一隊身著“聯合整治”臂章的執法隊,胸前證件彆得整齊。
沈淵。
陳易聲音壓低:“沈家的人。天龍那邊派的‘接管專員’。”
沈淵從警戒線外踏進來,目光越過繁忙的施工隊,直接釘在顧星闌身上,“天龍議會授意,舊港口由我們接手重整。辰光的人,現在撤離。你們沒權利在這裡動一塊磚。”
“十年沒人動,”顧星闌也看著他,“我一動,你就來了。你們接手的是機會,不是港。”
“這是命令。”沈淵抬了抬下巴,“從現在起,這裡歸我說了算。”
“讓規矩說了算。”顧星闌側掌一壓。
最外側那麵“流程牆”轟地亮起——產權凍結時間線、地役權、港務租讓合同、法院公告、應急供給綠通協議,一環套一環地在海風裡發亮。每一環都有“舉證點”“風險點”,紅點一閃即跳詳細文檔。那排“聯合整治”的證件也被大屏同時比對,授權鏈條缺口被紅框框住,旁邊是簽章對照:不合規。
風把眾人的表情吹得更清楚。隊伍裡幾人下意識看向沈淵。
沈淵沒看牆。他往前邁了一步,腳掌落在鋼板上,“哢”的一聲,半寸坑痕。他抬手,靈息鼓蕩,海風像被人硬按住。
“你把話說給鏡頭聽。我把話說給你聽。”他指了指腳下,“今天,你們誰都彆想把貨箱抬出這道線。”
陳易眼角抽了抽:“他真敢。”
顧星闌沒退。他朝倉庫方向一抬下巴,“調1號吊臂,鏈套上。”
“是。”調度台裡的女孩一口應下。五台吊臂同時亮起綠光,鋼索“嗡”地抻直,像五根拉起來的鋼弦。
“你真以為多幾台吊機就能跟我玩硬的?”沈淵笑,卻沒多少笑意。他右掌微收,掌鋒如刀,白光驟然爆出半尺,“滾開。”
他踏出第二步,海風被撕出一道當空的明線。那一刀砍向最近的吊臂關節,角度毒,速度狠,連空氣都被割出細碎的哨鳴。
“彆躲。”顧星闌喃喃。
他腳趾一扣,整個人像一枚釘子釘進鋼板。勁從腳底起,穿胯、走背、出肩、落臂——“雷域戰式”在體內轟然展開,電光在他的掌骨下無聲爬行。
兩股勁頭撞在一起。
嘭——
空氣炸出白圈。吊臂關節紋絲未動,反倒是沈淵腳下鋼板又陷了半寸。顧星闌虎口發麻,指骨裡像被錘子敲了一記,喉頭一甜,卻死死壓住。
“練勁九層?”沈淵眉頭一挑,眼裡第一次認真,“不,勁線不散……你在鍛脈。”
他改變打法,雙臂交錯,掌勢連綿如潮,從不同角度接連壓來。每一掌都像一段重浪,前浪沒退,後浪又起。
顧星闌不硬撼,他“偏”。肩、肘、腕每一次角度都偏一線,偏到正勢抓不住焦點;他的步伐又正,每一步踩住對手下一步的影子。第三掌對撞時,他腕骨一扣,掌心“貼”上沈淵的手背,勁線順著皮肉劃進對方臂裡,像一枚細針鑽入氣囊,一挑——
沈淵護光微顫。
“還行。”他沉聲,護體勁亮到刺目,白光轟開,硬生生把那枚“針”震出皮表。
堆場上風聲全亂。工人們扶住安全欄,眼睛睜大。調度台裡,陳易手扶桌沿,指關節繃白,“這要是換個地方打,我真讓人撤了。偏偏這是咱們港。”
“所以他不會躲。”林安雨站在風裡,指間銀針一支一支滑出,她的眼尾被風吹得微紅,“也不能躲。”
“還有三分鐘,潮滿。”顧星闌眼角餘光掃過海麵,“把信號給‘遠梭’。”
“‘遠梭’收到,距防波堤兩海裡。”調度台回話。
“波堤西北角舊礁灘上,抓飛的東西。”顧星闌不看,淡淡吩咐。
手下一隊黑衣從堆場邊緣躍出,直奔礁灘。下一秒,直播裡的側路畫麵亮:礁灘上三架低空“蜂鳥”無人機正噴灑帶色溶液,順風線直指1號主排口。鏡頭給得無比清楚——噴嘴型號、化學成分、航跡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