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子時,風從江麵卷上來,帶著潮氣和汽油味。南港航標燈在霧裡一明一暗,像一隻耐心不好的人食指敲著桌麵。辰光集團頂層的燈還亮著,冷白色,玻璃牆把城市切成一格格碎影,整棟樓像一枚插在夜裡的信號塔。
會議室長桌擦得能照人。窗邊一盆梔子葉片油亮還未開花,杯托裡的咖啡早涼了一圈。顧星闌坐在桌尾,袖口鬆開一粒扣子,指節輕點桌麵,節奏很慢,像在跟窗外的風比耐心。
門被推開,陳易半個身子先探進來,眼底還掛著屏幕的藍光。他把電腦抱進來,站都沒站穩就開口:“哥,apha資金出手了。”
顧星闌抬眼,聲音不高:“哪個通道?”
“離岸那條。”陳易把電腦攤在桌上,幾根接口線往外竄,“香港主盤掛單,主體是東澤資本,注冊地——大阪。”
“東澤。”顧星闌的手指停了一下,眉峰輕挑,“倭人國。”
陳易連點幾張圖,屏幕光映得他臉色發白:“底下還有家‘海辰數據科技’,名義做港口算法優化。過去三個月它訪問咱南港物流接口的頻率比氣象係統還勤。看這個——吞吐量、倉儲調度、裝卸時段,它抓得太準,幾乎在複製我們的心跳。”
窗外風壓了一下百葉簾,簌簌作響。顧星闌把視線從屏幕移到江線,像在看更遠的東西:“他們在測反應時間。”
陳易愣了下:“測什麼反應?”
“城市。”顧星闌把涼掉的咖啡端起又放下,“從波動到止血的時間,就是神經延遲。隻要算出反應周期,他們就能提前下單,把節奏拿走。”
門口又響起腳步。林安雨合上傘進來,淺灰外套還掛著濕氣,手夾文件,眼神清冷:“接口授權查到了,沈氏當年的‘昇桐實業’。清算時沒徹底關,權限殘留被外包。”
“沈家那條舊皮。”顧星闌點頭,“倭人國用舊皮進城,比直接敲門乾淨。”
陳易把電腦往前推,掌心冒汗:“那咱怎麼辦?直接封?”
“不能封。”顧星闌語氣穩得像釘子,“一封,他們就能測出我們的反應區間。恐慌比資金更快。”
“總不能讓他們薅吧?”
“讓他們自己出血。”顧星闌起身拿外套,“把節奏打亂。”
“往哪兒打?”
“讓他們以為——贏了。”
電梯叮的一聲,冷白的走廊燈把顧星闌的影子拖得很長,像一條被拉直的弦。
辰光數據監控中心在大樓偏心的位置,走廊乾淨得像沒人來過。機櫃並排站著,指示燈一閃一閃,空調風從地送頂回,塑料殼的味道被壓到最淡。牆上三塊巨屏:左為港務吞吐,中為市場行情,右為風控預警,三色線在黑底跳得像心電圖。
陳易甩開椅背坐下,掌心在桌緣蹭了蹭:“他們又加倉,這次反做,朝上拉,量比剛才翻倍!”
顧星闌站在他身後,雙手插兜,距離屏幕兩米,影子和曲線重疊。
【係統提示:apha算法異常加杠杆,預計五分鐘後觸發連鎖拋盤。建議:節奏延遲安全窗口:7–11秒)。】
他在心裡回道:七秒。
陳易餘光掃他:“又是那招?”
燈管嗡嗡,行情紅線像被踹了一腳直墜。陳易喉結動了動:“靠,砸穿了——”
“彆動。”顧星闌盯著不顯眼的灰線,“再等三秒。”
“哥,你拿我們市值做心肺複蘇呢?”
“二。”他抬腕看表,手背青筋在白光下很清,“一。”
左側吞吐曲線像被按了回彈鍵,遲到的真實數據砰地上推,畫出漂亮的上揚弧。中屏隨之抽了一下,紅線從直線跌變成有節律的鋸齒。算法識彆到“貨流回升”,自動觸發風險自救,先平後補,緊接著反手買入。
工程師忍不住低聲“哇”了一下,馬上繃回安靜。陳易盯著虧損曲線在外資賬戶後麵飛快跳動,像一串跑給貓追的紅點。
【係統提示:apha資金鏈虧損預估:3,240萬。溯源成功率:49。】
林安雨往前一步:“他們被延遲打穿了,模型以為我們恢複,實際上隻是看慢了。”
陳易拍胸口:“七秒真要命。哥,你這是——教電腦做人?”
顧星闌笑意極淡:“人比機器強不在快,在猶豫。猶豫是空白,空白就是變量。”
“聽起來很哲學。”陳易哼一聲,“但我現在隻想睡覺。”
“彆急著睡。”顧星闌仍盯著屏幕,“他們會再試一次,看看我們的‘空白’是不是規律。”
“那我們再隨機?”
“隨機是假的,假隨機才像真的。”顧星闌側臉被白光勾出一條硬線,“這次拖九秒,給他們一點自以為學聰明的快樂。”
九秒在監控室裡很長。秒針每跳一下,空氣就像被壓了一下。第五秒時遠處電源櫃“劈”地震了一下,第八秒陳易忍不住吸氣,第九秒吞吐曲線再次上揚,比剛才緩,像遲疑的病人終於吸了一口氣。行情先猶豫再抬頭,apha判斷“延遲固定”,立刻增加反手倉位,準備吃一口“學到的”甜頭。第十二秒,延遲恢複真實,節律從人造回到實際,算法腳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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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統提示:apha第二輪誤判回撤;當日累計虧損預估:3,180萬—3,46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