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雲層被風從江麵推上來,天色灰得像磨開的鉛。
曜陽還在醒,港口的汽笛先醒了。三輛貨櫃車從南港連線出來,車燈拉出一道濕亮的軌跡。高架橋上早班的公交空空蕩蕩,隻有兩三個困意未散的乘客打著哈欠。
辰光集團的會議室已經有人。咖啡機在角落裡工作,嘶嘶地吐氣。
陳易端著杯子,把一疊文件拍在桌上:“哥,三家昨晚之後各有動作。”
“說。”
“陸逸凡留在酒店不動,但從淩晨兩點到四點,有三撥人上樓——一個商聯副會長、一個本地基金經理、一個物流協會秘書。”
“名單留底,彆動。”
“趙煜今天約了兩家舊鋼廠的承包商,說要看設備折舊率。”
“折舊率是借口。”
“是。真正想摸的是人。”
“繼續。”
“沈家那位沈澤上午九點提交申請,理由是‘港口環境常規檢測’,帶兩名技術員和一台‘生物監測儀’,想進舊區三號廠房。”
“批。”
陳易一愣:“真批?”
“按流程批。彆給他特權,也不要設置障礙。”
“明白。”陳易撓撓頭,“你這是……讓他走正門?”
“走正門的人最怕被看見。”顧星闌把筆放下,“我們把門口的燈開亮一點。”
林安雨坐在側邊,合上平板:“公開座談會的場地已經定了。海報和議程發給他們了嗎?”
“發了。”陳易笑,“我把‘流程公開’這四個字放得很大。”
“很好。”顧星闌點頭,“讓他們知道,我們願意被看。”
九點整,曜安國際三十三層,陸逸凡的房門敲了兩次。
“請。”
來的是商聯副會長周某,四十出頭,笑容職業,目光卻躲閃:“陸總,天龍的資源,放在曜陽一定如魚得水。我們這邊……能做的很多。”
“比如?”陸逸凡把手指放在茶盞邊緣。
“比如……審批,或者一些‘協調’工作。畢竟,城市要發展,總要有人把路鋪平。”
“路確實要鋪平。”陸逸凡目光不帶溫度,“但鋪路的人不能在路上蓋房子。”
周某愣了一下,陪笑:“您說得對,我們隻做服務。”
“那就從服務做起。”陸逸凡遞過一張乾淨的名片,“今天下午的座談會,請準時到。”
十點十五,南港舊區三號廠房。
舊鋼柱被新漆覆蓋,灰色的牆麵仍帶著過去歲月的鈍色。風從廠房的高窗灌下來,吹得卷尺在地麵上輕輕抖。
沈澤戴著手套,把便攜設備的探頭插在一段並不顯眼的接口上,屏幕“滴”地一聲亮了。
“先做基線。”他對技術員說,“按我給的序列記錄風向、溫濕、磁場,並且……每隔兩分鐘做一次波峰記號。”
“是。”
曲線開始在屏幕上跑,像一根被輕輕撥動的弦,一波接一波。
“這不是常規工廠的呼吸。”沈澤喃喃,“更像……人為節拍。”
技術員壓低聲音:“先生,是否繼續?”
“繼續。”他目不轉睛,“今天,我們隻看不觸。”
辰光監控室裡,三塊主屏像安靜的湖。最中間的那塊屏幕在某個時刻微微一閃。
“來了。”陳易把椅子坐正,“哥,他們接上了。”
“彆急著喂。”顧星闌站在他身後,“讓他們先嘗到‘真實’。”
“多真實?”
“真實到能寫進論文,但拿不去投標。”
陳易笑:“懂了。”
午後兩點,商貿中心的會議廳。
會場燈光明亮,背板上寫著“智能港口·開放合作·流程公開”。簽到處擺了兩排名牌,天龍市三家與本地商會的人交錯而立。
顧星闌提前十分鐘到場。今天的他穿深灰西裝,領結未打,站在講台旁與幾位企業代表隨意交談。
陸逸凡入場時,腳步仍舊穩。他的目光在會場裡過了一遍:媒體、企業、市政、技術顧問……所有該在場的人都在場。
“顧總。”陸逸凡伸手。
“陸總。”顧星闌與之握手,力度不輕不重。
“曜陽氣象不錯。”陸逸凡道。
“風大,適合散熱。”顧星闌淡笑,“也適合看清楚人。”
會議開始。
技術團隊演示了港口智能調度的一段短片:起重機無縫銜接,布控圖像自動標注,車輛進出時間精確到秒。屏幕上,數據像有生命的線,彙聚又散開。
台下有人輕輕倒吸一口氣。
“我們歡迎第三方進入項目層麵的合作。”顧星闌接過話筒,“但不開放股權層麵的控製。所有流程透明,所有賬目可查。曜陽的資產,不做暗賬。”
台下小範圍地響起掌聲。
趙煜在第二排,唇角勾了一下,輕聲道:“好會說。”身旁的本地基金經理眼神閃爍,似懂非懂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