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盧森槐的監控持續了三天。
這三天裡,他如同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生活規律得近乎刻板。
早晨七點起床,在荒蕪的小院裡呆坐半小時,然後回屋。
一天隻出門一次,是下午四點去街角的便利店買一份當天的報紙和幾個速食麵包。
晚上屋裡的燈準時在九點熄滅。
他沒有訪客,沒有異常通訊,甚至連電話鈴聲都未曾響起過。
這種過分的平靜,非但沒有讓人安心,反而像不斷繃緊的弦,讓參與監控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陸珩,心中的不安感與日俱增。
盧森槐那種認命般的配合,那句“罪有應得”,如同不詳且不祥的讖語,回蕩在空氣中。
第四天,清晨六點四十分,天剛蒙蒙亮,城市尚未完全蘇醒。
負責清晨監控的刑警注意到,盧森槐臥室的窗簾沒有像往常一樣在七點整拉開。
起初以為是老人睡過頭,並未立刻警覺。
直到七點半,窗簾依舊緊閉,屋內死寂一片,撥打其座機電話也無人接聽。
一種冰冷的預感瞬間攫住了現場指揮的陳默。
他一邊向上彙報,一邊當機立斷,帶人強行破門而入。
一股混合著陳舊家具、灰塵以及一絲若有若無苦杏仁甜香的氣味撲麵而來。
盧森槐的家,依舊保持著那種過分簡樸和整潔的狀態,沒有任何翻動或打鬥的痕跡。
客廳、廚房、衛生間……空無一人,也無聲息。
最終,他們在臥室找到了他。
盧森槐安靜地仰麵躺在自己那張陳舊但鋪得異常平整的木架床上。
他穿著一身乾淨的、略顯寬大的深色中山裝,像是要去參加某個重要的場合。
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戴著的厚重老花鏡被取下,端端正正地放在床頭櫃上。
他的雙手,自然地交疊著放在胸前,姿態安詳得如同經過入殮師精心打理過。
臉上沒有任何痛苦或驚恐的扭曲,甚至嘴角還似乎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解脫般的平和。
這與前三位受害者死前極致的恐懼和痛苦形成了天壤之彆。
他的嘴巴,完好無損。
沒有強力膠,沒有金屬線,沒有電子發聲器。
然而,在他的枕邊,緊挨著他頭部的位置,放置著一個黑色的、火柴盒大小的微型播放器。
播放器正在工作,指示燈微弱地閃爍著綠光。
裡麵播放的,不是他散布的謠言,而是他本人的聲音,用低沉、緩慢、充滿悔恨的語調,懺悔著七年前那樁導致一個家庭破碎的罪行:
“……是我的狹隘和惡意,毀了一個女孩的一生……我不配得到原諒……這種負罪感日夜折磨著我,唯有徹底的償還,才能獲得內心的平靜……”
聲音在寂靜的臥室裡循環往複,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寧靜。
在播放器的旁邊,同樣放著那本熟悉的《罪行錄四》。
但這一次,與之前不同。
冊子的後麵,用訂書機額外裝訂了幾頁信紙。
信紙上,是盧森槐本人親筆書寫、字跡略顯顫抖卻異常清晰的懺悔書,內容與播放器裡的錄音大致相同,但更為詳儘,筆觸間充滿了自我剖析和贖罪的渴望。
現場乾淨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