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韋乜芳案過去僅僅四十八小時,夏末的雷雨衝刷著海都市,卻洗不掉彌漫在刑偵支隊上空那股凝重的低壓。
結案報告尚未寫完,新的血腥味已混著雨水的氣息,再次裹挾而至。
報警電話是淩晨三點接進來的,地址是位於高新區一棟創意產業園內的個人工作室。
報案人是死者的助理,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年輕女孩,此刻正裹著毯子,在走廊裡瑟瑟發抖,語無倫次地向先期到達的轄區民警描述著她看到的景象——“徐老師…徐老師的嘴裡…在說話…一直在說…”
陸珩帶著陳默等人趕到時,雨水正劈裡啪啦地敲打著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將窗外城市的霓虹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工作室內部是時下流行的工業oft風格,裸露的管線、水泥牆麵、原木家具,空氣中本該彌漫著咖啡豆和皮革的香氣,此刻卻被一股濃烈的、甜膩的鐵鏽味和某種微弱的、類似臭氧的電氣味道取代。
工作室的中央,一張寬大的、擺放著三台顯示器的實木工作台後,一個穿著潮牌t恤、頭發染成亞麻色的年輕男性,正仰麵靠在昂貴的人體工學椅上。
他就是第二名受害者,徐陽,網絡id“陽哥有料”,一個擁有數百萬粉絲,以爆料明星隱私、煽動網絡暴力、用極儘刻薄言語抨擊他人而迅速躥紅的“大v”。
他的“爆料”真偽參半,但語言極具煽動性和侮辱性,被他盯上的人,往往會在鋪天蓋地的網絡暴力中社會性死亡。
而現在,施加暴力的器官,遭到了最徹底的清算。
徐陽的嘴巴大張著,形成一個扭曲的黑洞。
然而,本該是舌頭的位置,此刻卻被一個東西取代——一個結構精密、泛著冷冽金屬光澤和暗啞生物陶瓷質感的電子發聲器。它並非簡單地塞在口腔裡,而是以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方式,“生長”在了那裡。
其基座邊緣與口腔內壁、舌根斷麵的連接處,看不到明顯的縫合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半透明的、類似生物凝膠的物質,將機械與血肉緊密地融合在一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電子發聲器正在工作。
一種冰冷、平直、毫無感情起伏的合成電子音,正以一種穩定的、循環往複的節奏,從那個金屬與陶瓷的複合結構中發出,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工作室裡:
“……某姓女星所謂的‘純天然’不過是韓國流水線上的精心雕琢,我這裡有她第17次修複的病曆詳情,大腿內側的疤痕清晰可見……”
“……s公司最新產品的致命缺陷,內部員工親口承認,他們就是在用消費者的智商稅填坑……”
“……那個寫書的窮酸,他的獲獎作品不過是抄襲了我朋友十年前未發表的遺作,證據確鑿,他該跪下來舔我的鞋底認錯……”
這些語句,正是徐陽曾經在網絡上發布過的,最為惡毒、造成影響最惡劣的幾條誹謗言論。
如今,通過這毫無生命的電子喉,在他死後,依舊在這充滿設計感的空間裡,一遍遍宣判著他自己的“罪狀”。
視覺與聽覺的強烈反差,營造出一種超現實的、令人頭皮炸裂的詭異氛圍。
冰冷的機械音,與受害者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猙獰的麵容雙眼圓瞪,眼球布滿血絲,麵部肌肉僵硬地痙攣著),以及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交織成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嘔……”陳默猛地捂住嘴,強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
他不是沒見過血腥場麵,但這種將科技與殘忍如此緊密結合的方式,挑戰著他的生理極限。
他甚至能隱約看到電子發聲器基座周圍,那細微的、已經凝固發黑的血管斷端。
陸珩的臉色比窗外的雨夜還要沉冷。他揮手示意技術人員全麵勘查,自己則一步步靠近工作台。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徐陽大張的嘴,那取代了舌頭的異物,以及他僵直的、指甲裡似乎嵌著某些微小碎屑的手指。工作台上,同樣放著一本冊子——《罪行錄二》。
封麵設計與韋乜芳案中發現的那本一模一樣。
“保護現場,重點檢查電子設備、所有尖銳器械,以及……任何可能用於醫療或精密操作的物品。”
陸珩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他注意到,徐陽的脖頸和手臂上沒有明顯的束縛傷,工作室的門窗也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
凶手,很可能是在徐陽毫無防備,或者無法反抗的情況下,完成了這近乎天方夜譚的“手術”。
“讓開讓開!都彆碰我的屍體!”蘇棠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打破了現場的凝滯。
她同樣是冒雨趕來,發梢還沾著細小的水珠,無菌服外麵套著透明的雨披。
她一進門,目光就直接鎖定了椅子上的徐陽,尤其是他嘴裡那個還在“說話”的東西。
她甚至沒有先去查看《罪行錄二》,而是直接戴上雙層乳膠手套和放大鏡,小心翼翼地靠近徐陽的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