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的秋雨總是帶著一股纏綿的陰冷,淅淅瀝瀝,敲打著窗戶,仿佛要將世間所有汙穢都衝刷進下水道,卻又總是力有未逮。
淩晨五點,天光未亮,刑偵支隊一大隊隊長陸珩便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從淺眠中驚醒。
電話那頭,轄區派出所所長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與壓力:
“陸隊,濱江路九號,楓林公寓頂樓複式……出、出大事了!現場……我們處理不了,需要市局支援,急需!”
陸珩沒有多問,隻回了兩個字:“就到。”
半小時後,黑色的警車刺破雨幕,停在楓林公寓樓下。
現場已經被先期趕到的民警拉起警戒線,但聚集的圍觀者和閃爍的警燈依然攪亂了清晨的寧靜。的身高在清冷的晨霧中投下壓迫性的剪影,他利落的短發沾著細密的水珠,眉眼深邃,麵無表情,慣常的冷峻讓他周身的氣壓比這秋雨更寒幾分。
他帶著陳默快步上樓,年輕的刑警臉上還帶著一絲未褪儘的睡意,但眼神已然警醒。
“什麼情況?”陸珩邊走邊問提前到達協調的副手。
“戶主是李憶舟,那位著名的記憶大師。”
副手壓低聲音,臉色蒼白,
“物業接到鄰居投訴有異味,用備用鑰匙開門後發現的……陸隊,裡麵……您得有個心理準備。”
頂樓複式的防盜門敞開著,一股複雜的氣味撲麵而來——福爾馬林刺鼻的化學氣味、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還有一種……
仿佛無數舊書和灰塵堆積發酵後產生的,帶著知識腐朽味道的沉悶氣息。
陸珩眉頭微蹙,邁步而入。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玄關地麵密密麻麻、刻滿了蠅頭小字的木質地板。
那些字跡工整到詭異,橫平豎直,如同印刷體,卻又是用某種尖銳器物生生刻劃出來的,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般的執拗。
陳默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僅僅是開始。
隨著視線深入,客廳、餐廳、乃至通往臥室和書房的走廊,目之所及的一切——牆壁、天花板、家具表麵、甚至吊燈的燈罩……
全部被這種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簡易的圖案所覆蓋。
整個空間仿佛被一個瘋狂的印刷機內部同化,文字成了病毒,侵蝕了所有實體。
光線在這些凹凸不平的刻痕間折射,顯得支離破碎,營造出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眩暈感。
“這……他是在自己家裡刻了一部百科全書嗎?”陳默喃喃道,感覺自己的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陸珩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掃描儀,快速掠過這恐怖的文字地獄。
他發現,這些刻痕並非雜亂無章,似乎遵循著某種內在的邏輯和分區,像是一種……分類儲存。
“陸隊,蘇法醫和王工已經到了,在書房。”一名民警上前彙報,聲音有些發顫。
陸珩點頭,示意陳默跟上,兩人踩著滿地的文字,走向位於套房最深處的書房。
越靠近書房,那股福爾馬林的味道就越發濃烈。
書房的門敞開著。
僅僅站在門口向內望了一眼,就連見多識廣的陸珩,瞳孔也是驟然一縮。
陳默更是猛地捂住了嘴,強忍住了乾嘔的衝動。
書房,是這片文字地獄的核心。
這裡的刻痕更加密集,更加深邃。
而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原本應該是用來閱讀的紅木書桌,此刻,上麵卻放置著一個巨大的、實驗室常用的透明玻璃標本缸。
缸體內,淡黃色的福爾馬林液體中,懸浮著一顆完整的人類大腦。
灰白色的腦組織保持著完整的形態,溝回清晰,如同一個被精心收藏的藝術品。
它被浸泡在液體中,無聲地訴說著極致的詭異與褻瀆。
大腦的主人,記憶大師李憶舟,穿著一身絲綢睡袍,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癱坐在書桌後的高背椅上。
他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天靈蓋被整個打開,邊緣參差不齊,露出空蕩蕩的顱腔。
他的麵部表情凝固在一種極致的驚恐與難以置信之中,雙眼圓睜,瞳孔早已渙散,卻仿佛仍在倒映著臨死前看到的恐怖景象。
一個活生生的人,被製成了盛放自己器官的容器。
“嘔……”陳默終究沒能忍住,衝到走廊的垃圾桶邊乾嘔起來。
這場景帶來的心理衝擊,遠超任何血腥的凶殺現場。
陸珩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翻湧的不適,目光冷冽地掃視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