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訊問室,空氣粘稠得如同浸了油的紗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阻力。
陸珩坐在觀察室內,像一尊凝固的冰雕,隻有深邃的目光在單向玻璃後的三個房間流轉,捕捉著每一絲稍縱即逝的微表情。
一號詢問室:李彥漠教授——憤怒的“殉道者”
這位神經科學泰鬥,穿著一身熨帖的舊款中山裝,袖口有些磨損,卻乾淨得不見一絲褶皺。
他的坐姿僵硬,仿佛脊椎裡插著一根鐵條,花白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不是緊張,而是一種被褻瀆的、居高臨下的憤怒。
“我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科學!”
他的聲音洪亮,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帶著講堂上的慣性與權威,
“而李憶舟,他就是科學殿堂裡的竊賊!他偷走的不僅僅是幾個數據,是一個方向,是整個領域可能提前五年甚至十年的進展!”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一次性水杯晃了晃,
“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有多少疾病可能因此延緩被攻克?有多少研究走了彎路?”
陳默負責詢問,他試圖引導:“所以您對他懷有強烈的恨意……”
“恨?”
李彥漠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你不懂。這不是私恨,這是……淨化!是清理門戶!但我不會用這種……這種野蠻、肮臟的方式!”
他嫌惡地皺起鼻子,仿佛能隔著牆壁聞到案發現場的血腥與福爾馬林味。
“我那三天在首都,每一步行程都有據可查。開幕式發言,分組討論主持,與諾獎得主的閉門會談……每一分鐘都暴露在聚光燈下。殺他?他配讓我賭上畢生的清譽和未竟的研究嗎?”
他的不在場證明堅硬如鐵,動機卻純粹得令人心驚——一種超越個人恩怨的、對“真理”的偏執守護。
二號詢問室:林沈一總裁——精明的“利己主義者”
與李彥漠的激昂相反,憶舟科技的ceo林沈一像一條滑膩的魚。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藏藍色西裝,袖扣是低調的鉑金材質,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悲戚與無奈。
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腕表的秒針無聲滑動,精準地計算著時間。
“陸警官,唉……”
他未語先歎,揉了揉眉心,露出商業談判中慣用的、顯示坦誠的疲憊,
“我和憶舟,就像一艘船上的舵手和發動機。他有天才的構想,我有能力把構想變成產品,駛向藍海。有分歧?太正常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像是在分享什麼商業秘密,
“他最近……是有些過於激進了。盯上了一個叫‘意識上傳’的項目,需要燒的錢是個無底洞。我作為ceo,要對整個公司、所有股東負責,我不能看著他帶著大家往火坑裡跳啊。”
他提供的證明無懈可擊:
公司監控顯示他加班到深夜,私人診所的掛號記錄、輸液單乃至監控都證實他因急性腸胃炎接受了治療,甚至還有一個重要的越洋視頻會議記錄。
“你們可以去查,憶舟科技正在b輪融資的關鍵期。他這個時候出事,對公司的估值是毀滅性打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活著,至少……活到融資結束。”
他苦笑一下,眼神裡閃爍著精明與現實的冷光,
“感情用事,是商場大忌。這個道理,我懂。”
他的動機裹挾在商業利益之中,看似合理,卻總讓人覺得,在那副圓滑的麵具之下,藏著更冷硬的算計。
三號詢問室:劉韓茉女士——悲傷的“謎團”
李憶舟的前妻劉韓茉,像一枚被歲月吸乾了水分的葉子。
她穿著一件過時的米色開衫,雙手緊緊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始終低著頭,視線落在桌麵的某道劃痕上,聲音輕得像耳語。
“都過去了……人都沒了,還說這些做什麼……”
她重複著這句話,像是念誦某種護身咒語。
當女警溫和地問及離婚細節時,她瘦削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他給了我一筆錢,足夠我生活了。”
她避重就輕,
“那些年,他眼裡隻有他的研究,他的名聲……家裡就像個旅館。”
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砸在桌麵上,洇開一個小小的深色圓點,但她很快用手背擦去,動作帶著一種倔強的狼狽。
然而,當詢問觸及李憶舟可能掌握的“舊事”,尤其是提到“孩子”這個詞時,劉韓茉猛地抬起頭!
那一瞬間,她眼中迸發出的不是單純的悲傷或憤怒,而是一種近乎驚恐的、被戳破最深處秘密的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