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諾德麥瑞加的鋼鐵叢林,在兩輪血腥的月光下,如同匍匐的巨獸,沉默而又壓抑。
伊桑拉了拉自己那件破舊的工服衣領,將那張寫著地址的小小紙條攥得更緊了些。
他的心臟在胸腔裡如同戰鼓般狂跳。
恐懼。
興奮。
以及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對“答案”的渴望。
他避開了審查官巡邏的探照燈,如同陰影中的一隻老鼠,溜進了那充滿了惡臭與濕氣的……下水道。
紙條上那如同破碎鏡子般的符號,仿佛帶著一種魔力。
指引著他穿過了一個又一個肮臟的,如同迷宮般的岔路。
終於在第三個拐角處。
他看到了一絲微弱的燭光。
以及從裡麵傳來的、如同夢囈般的,壓抑的……祈禱聲。
他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被廢棄的巨大蓄水池。
池子裡早已乾涸。
隻有數十名和他一樣穿著灰色工服的工人,正圍坐在一根蠟燭的周圍,虔誠地聆聽著一個人的“布道”。
那個人,就是白天遞給他紙條的修斯。
“……他們告訴你們要‘奉獻’。”
修斯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能穿透耳膜、直達靈魂深處的奇異魅力。
“他們告訴你們要‘服從’。”
“他們用‘秩序’來捆綁你們的身體,用‘信仰’來麻痹你們的靈魂。”
“他們將你們變成了一群沒有思想、沒有自我、隻會勞作的……牲口。”
“而我將賜予你們真正的‘真理’。”
他張開雙臂,臉上露出了如同聖徒般悲憫而又狂熱的表情。
“——痛苦,才是存在的唯一證明!”
“——殘缺,才是宇宙最真實的美!”
“擁抱你們的傷痕吧!擁抱你們的憤怒吧!擁抱你們的……不完美吧!”
“因為那才是你們作為‘個體’存在的最偉大的……證明!”
他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輕易地就點燃了在場所有人心中那早已被壓抑到極致的、名為“自我”的火焰。
伊桑看著他。
看著周圍那些因為他的話而淚流滿麵,甚至開始用石塊在自己身上劃出一道道傷痕的狂熱同伴。
他那顆早已被恐懼和麻木所填滿的心。
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共鳴。
推演的畫麵外。
“完了……徹底完了。”
“這個碎鏡教派的教義,對於那些已經被壓迫到極限的底層民眾來說,簡直就是……最致命的毒品!”
“思想病毒!這才是真正的思想病毒!比任何瘟疫都可怕!”
莉娜看著這一幕,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她知道。
當一個文明的下水道裡都開始響起“祈禱”聲時。
那距離它的徹底崩潰,也已經不遠了。
畫麵切換。
帝國基因工坊,最深層的‘黑室’之內。
一個被捕的碎鏡教派的狂信徒,被綁在一個布滿了無數神經探針的手術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