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火真人心中燃著一股燥鬱。
丹爐裡火焰,非純陽真火的明黃,而是透著一份詭異暗綠,讓他深感不安。
爐壁上千年玄鐵鑄就的聚靈符文,本該流光溢彩,此刻卻像病入膏肓般忽明忽暗,透出衰敗氣息。
“廢物!一群廢物!”
他目光掃過丹爐下,幾個煉氣期弟子拚命輸送靈氣,麵色煞白,汗珠如雨,身體被榨得形銷骨立。
玄火真人那張素來仙風道骨的臉,此刻爬滿陰鷙。
他一腳踢翻身旁玉瓶,百年石髓如蜜漿般傾瀉,芬芳彌漫。
他連看也未看一眼,任其淌儘。
“靈氣!靈氣!為何總不夠?!”
他厲聲咆哮,嗓音在空蕩煉丹房裡回蕩,震得架上瓶罐嗡嗡作響。
五年了。
整整五年。
自從山下凡人礦工發起反抗,這青雲山的天,便已徹底變色。
空氣中總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濁氣,帶著硫磺與硝煙的腥臭。
那濁氣如惡毒瘟疫,汙染了他這片洞天福地。
他曾引以為傲的百草園,那些珍貴天材地寶,大片枯萎,枝葉發黃,生機斷絕。
煉丹所需無根之水,也渾濁不堪,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鏽味,仿佛陳年的血汙。
最要命的,是他能汲取的天地靈氣,變得愈發稀薄,愈發駁雜,難以提純。
這就像有人往一鍋最頂級的清湯裡,偷偷撒了一把腐爛的鼠糞,徹底毀去其本源。
這讓煉丹成功率從過去十拿九穩,跌至如今十不存一。
甚至幾次因靈氣衝突,丹爐炸裂,險些毀去他那張賴以示人的老臉。
起初,他未將山下凡人叛亂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那不過一群壽命不過百載的螻蟻,因饑餓發出無能狂怒,如野獸般低吼。
他甚至懶得親自出手,僅派幾個外門弟子,帶著他親手繪製的掌心雷符籙前去平息。
他以為那會是場毫無懸念的碾壓,是凡人對天威戰栗的臣服,以鮮血和恐懼鑄就的教訓。
但他錯了。
他派出的弟子,無一歸還。
據僥幸逃回的雜役弟子說,那些凡人並未使用任何法術。
他們隻用一種奇怪的燒火棍,能噴出火光與雷鳴。
然後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師,便像被戳破的氣球,伴隨著骨骼的碎裂聲,從空中墜落,砸入凡塵。
“妖術。”玄火真人當時斷定,“一群修習上古魔道妖術的邪修。”
於是他派去更強築基期弟子,甚至他親傳弟子。
但結果依然,死傷慘重。那些凡人火棍不斷進化,變得更長更粗,射程更遠。
他們甚至造出一種能噴吐巨大鐵球的“轟鳴之器”,一炮便能轟得青雲門護山大陣劇烈搖晃,光幕扭曲,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恐慌在青雲門內迅速蔓延。
玄火真人也終於從最初的輕蔑,轉為如今的憤怒與躁鬱,仿佛體內有一團無名之火在灼燒。
“師尊!”
一個年輕道童連滾帶爬衝進,他臉上寫滿驚恐與絕望,淚水與汗水混雜。
“不好了!山下凡人……他們……他們又打上來了!這次帶著更多轟鳴之器!”
“造反?”玄火真人愣一下,隨即發出輕蔑冷笑,“一群螻蟻也敢撼樹?”
他走到煉丹房窗邊向下看去,這一次他瞳孔猛地收縮,眼底閃過一絲震驚。
山下凡人軍陣不再是烏合之眾。他們排著整齊方陣,身穿統一的粗糙鐵片縫製盔甲,其上染著血跡與塵土。
他們手中數以萬計的火銃,在夕陽下閃爍金屬寒光,如同一片嗜血的鋼鐵森林。
軍陣前方,數十門黑洞洞的大炮緩緩調整角度,炮口幽深,如同地獄的咽喉,對準他青雲山門。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順著玄火真人脊椎爬上,直抵頭皮。
他那顆道心,此刻被名為恐懼的情緒徹底填滿,動搖根本。
“傳我法旨!”他對著早已嚇傻的道童咆哮,聲音沙啞,“開啟護山大陣!所有弟子準備迎敵!”
轟!轟!轟!
凡人大炮開火。
巨大鐵球拖著長長尾焰,劃破空氣,發出尖銳嘯聲,如同憤怒隕石,狠狠砸在青雲門護山大陣上。
光幕劇烈閃爍,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仿佛隨時都會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