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韜看著媳婦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顧振華的歸來,絕不僅僅是多了一個罵街的人,那老東西比張秀蘭更陰狠。
更懂得如何利用規則和輿論,接下來的麻煩隻會更多,更棘手。
但他心中也愈發堅定,無論誰來,無論用什麼手段,都休想再從他這裡奪走分毫,休想再傷害他的妻女。
“小燕,”他輕聲開口,聲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決斷。
“下次他們再來,不管是誰,直接攔在門外也可以。
不用顧忌什麼臉麵名聲,我們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過日子。”
崔小燕回過頭,看到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堅毅,臉上也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好。”
顧振華躺在床上,聽著張秀蘭回來添油加醋地學舌,枯瘦的手死死攥著床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聲音嘶啞,像破鑼一樣難聽,卻因中氣不足,吼叫也帶著一種外強中乾的虛弱。
“老子還沒死呢!他就敢這麼蹬鼻子上臉,他是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可罵歸罵,他自己現在這副風吹就倒的骨架,彆說去找顧國韜算賬,就是走到村口都費勁。
這種無力感讓他更加狂躁,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老狼。
硬碰硬不行,那他就換一種方式。
從那天起,他像是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時不時就支使張秀蘭。
“出去,到人多嘴雜的地方轉轉,就跟人嘮嘮,好好說道說道那個不孝子是怎麼作踐他爹娘的。
老子在裡頭九死一生,就想臨死前看他一眼,他都能狠心不管,讓全村人都來評評理。”
張秀蘭得了他的話,天天都去村頭那棵消息集散地的大槐樹下,跟那些閒來無事、愛嚼舌根的人嘮嗑。
“唉,我們家老頭子命苦啊。
在裡頭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吃不上喝不上,落下一身的病。
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就剩下一把骨頭了,他還心心念念就是想看看兒子們。
可國韜,他現在是發達了,有錢了,眼裡哪還有我們這拖累他的窮爹窮娘啊。
他爹在炕上咳得撕心裂肺,天天念叨他的名字,他就是不肯來瞧一眼。
我這心裡跟被鈍刀子割似的,但又拿他無可奈何,唉。”
她絕口不提自己去索要撫恤金被打的狼狽,隻反複渲染顧國韜“有錢就變臉”、“不孝父母”、“冷酷無情”的形象。
話語樸素,卻極具煽動性,哪個做父母的都最怕子女不孝。
這些話,像一顆顆毒種,撒在了顧家村這個地方傳開。
顧國韜以前是軍人,身份特殊,待遇優渥,每月百來塊的工資是普通農戶家庭一年都未必能攢下的數目。
村裡人明麵上羨慕恭維,暗地裡,基本都是嫉妒的多。
如今他殘了,那筆傳說的巨額撫恤金,更是成了紮在許多人眼裡的刺。
一種微妙的、近乎卑劣的心理開始發酵。
你顧國韜以前再風光、再了不起又如何?
現在不過是個站不起來的殘廢,憑什麼還占著那麼多錢?
連生養他的爹娘都能不管不顧,他的良心可能早就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