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廣告公司的格子間像個巨大的蜂巢，每個人都埋在電腦屏幕後，敲擊鍵盤的聲音此起彼伏，卻蓋不住那些若有若無的私語，像細小的針，紮得人皮膚發麻。
蘇晚抱著一摞文件從總監辦公室出來，剛走到走廊拐角，就聽見茶水間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哎，你們看到蘇晚了嗎？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聽說她媽又住院了。”是行政部的張姐，聲音尖細，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好奇。
“早看見了，”另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接上來，“昨天還跟王總借錢呢，被懟回來了，說她一個行政還想搞特殊。”
“可不是嘛，”張姐的聲音更低了，“我聽設計部的人說，她以前是學設計的，不知道得罪了誰，現在混得這麼慘。”
“我知道她！”第三個聲音插進來，帶著點炫耀的口吻，“我表妹跟她是一個大學的，說她爸欠了一屁股債跑了，她媽又得重病，嘖嘖，真是倒黴透頂。”
蘇晚的腳步頓在原地，手裡的文件邊緣被攥得發皺。這些話像潮濕的黴斑，悄無聲息地爬滿她的後背，讓她渾身發冷。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茶水間的門。裡麵的三個人猛地回頭，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像被按了暫停鍵的劣質動畫。
“蘇、蘇晚？”張姐乾咳兩聲，端起水杯掩飾尷尬，“你也來打水啊？”
蘇晚沒說話，徑直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冷水。水流撞擊杯壁的聲音在寂靜的茶水間裡格外清晰，像在敲打著某種偽裝。
“那個，蘇晚，”剛才炫耀消息的女孩試圖打破沉默，“聽說你媽病了？要不要……”
“不用。”蘇晚打斷她，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謝謝關心。”
她端著水杯轉身就走，後背能感覺到那三道目光，像黏在衣服上的灰塵，怎麼拍都拍不掉。回到座位，她把文件重重放在桌上，引得周圍同事抬頭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蘇晚坐下，打開電腦，屏幕上跳出的卻是醫院的繳費提醒。她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強迫自己專注於工作——整理報銷單、核對考勤表、打印會議紀要……這些瑣碎的行政工作像一層厚厚的繭，把她的設計夢想裹得嚴嚴實實。
“蘇晚，這份文件王總急著要，你趕緊弄好送過去。”隔壁桌的李哥把一疊報銷單推過來，眼神裡帶著點同情，又有點疏遠。
“好。”蘇晚接過單子，指尖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突然覺得很疲憊。她來盛世廣告做行政已經半年了，拿著微薄的薪水，乾著最雜的活，還要忍受這些無處不在的議論。
不是沒想過辭職，可母親的醫藥費像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需要這份工作，哪怕它像件不合身的衣服，磨得她渾身是傷。
中午吃飯時，蘇晚沒去食堂，躲在樓梯間啃麵包。麵包是昨天買的，有點發硬，咽下去剌得嗓子疼。她拿出手機，翻出藏在相冊深處的設計稿，指尖輕輕劃過屏幕上的線條，心裡那點被壓抑的火苗又悄悄燃起來。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陳瑤發來的消息：“我聽說盛世有人傳你壞話？要不要我去幫你撕她們？”
蘇晚失笑，回複：“不用，一群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可氣人啊！”陳瑤發來一串憤怒的表情，“憑什麼議論你？她們知道你設計多厲害嗎？”
“知道又怎麼樣？”蘇晚咬了口麵包，“現在厲害不值錢，能換醫藥費才值錢。”
消息發出去，陳瑤很久沒回。蘇晚知道，她是心疼自己。
下午開部門例會，王總坐在主位上，唾沫橫飛地講著下個月的業績目標。蘇晚低著頭做記錄，筆尖在本子上劃出沙沙的聲響。
“……所以，為了拿下趙氏集團的單子，我們得加把勁！”王總拍了拍桌子，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蘇晚身上，“蘇晚，你下午去趟趙氏，把這份方案送過去。”
蘇晚的筆頓了一下：“王總，行政部的職責裡不包括送方案……”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嘛。”王總打斷她，笑得不懷好意，“聽說你跟趙氏的趙總認識？正好幫公司美言幾句，說不定這單子就成了。”
會議室裡響起一陣低低的竊笑，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蘇晚身上。她瞬間明白了——王總肯定也聽說了趙天宇的事，想把她當成討好客戶的工具。
“我不認識趙總。”蘇晚抬起頭，直視著王總，“送方案可以，但我不會替公司‘美言’。”
“蘇晚，你彆給臉不要臉！”王總的臉色沉了下來，“不想乾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