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監護室的探視時間剛結束，蘇晚就被手機裡連環的微信消息震得手心發麻。屏幕上跳躍的“王總”兩個字，像根生鏽的針，紮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小蘇，趕緊回公司一趟，有緊急任務。】
【客戶那邊催得緊，就等你手裡的文件了。】
【看到消息立刻回複！耽誤了項目你負得起責任嗎？】
蘇晚靠在醫院走廊的牆壁上，指尖在“已讀”兩個字上懸了很久。母親剛穩定下來，監護儀上的曲線還在危險區間徘徊，她怎麼可能這時候離開？
她深吸一口氣，回撥了電話。剛響一聲就被接起，王總的大嗓門透過聽筒炸開來：“蘇晚你還知道接電話？趕緊給我滾回來！陸氏那邊等著要最終版的設計合同，就你昨天整理的那份，彆人找不到地方！”
“王總，我媽還在重症監護室……”
“我知道你媽住院，”王總不耐煩地打斷她，“但這是陸氏的項目！咱們公司能不能拿下就看這一回了！你克服一下困難，把文件送過來再去醫院不行嗎？就半小時，耽誤不了你什麼事。”
半小時？從醫院到公司要四十分鐘，再從公司送到陸氏總部，至少還要半小時。蘇晚看著重症監護室緊閉的門，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王總，文件在我抽屜裡，鑰匙在前台……”
“少廢話！”王總的聲音陡然拔高，“就你那破抽屜，誰知道你塞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陸氏點名要你送過去，說之前對接的人是你，清楚細節。我告訴你蘇晚，這活兒要是黃了，這個月工資你也彆想要了！”
工資……蘇晚的指尖猛地收緊。母親今天的icu費用清單還在她口袋裡，一串刺眼的數字像燒紅的烙鐵——她不能沒有這筆錢。
“我知道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還是咬著牙答應下來，“我現在過去。”
掛了電話，蘇晚快步走到護士站，拜托護士多留意母親的情況，又給陳瑤發了條消息，讓她有空過來盯一眼，才抓起包往醫院外跑。
六月的陽光已經毒辣起來，柏油馬路被曬得蒸騰起熱氣。蘇晚站在路邊攔車，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浸濕了t恤的領口。她看著手機裡陳瑤回複的“馬上到”，心裡稍微安定了些，卻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望向醫院的方向。
出租車裡的冷氣開得很足，與外麵的熱浪形成兩個世界。蘇晚從包裡翻出鏡子，看著裡麵那個眼圈發黑、嘴唇乾裂的自己，突然覺得很陌生。這幾天她幾乎沒合過眼，睫毛上還沾著昨晚沒擦乾淨的淚痕。
她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想擠出一個精神點的表情，卻隻牽動了眼角的細紋。這就是她的生活，永遠在被各種緊急情況推著走，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到公司時，王總已經在前台等著了，手裡把玩著車鑰匙，臉上帶著不耐煩的催促：“你可算來了，趕緊把文件拿來！”
蘇晚沒說話，徑直走向自己的工位。行政部的格子間裡空無一人，隻有她桌上還堆著沒處理完的文件。那個掉了漆的鐵抽屜裡，除了王總要的合同，還有她昨晚沒來得及收好的設計草圖——是“破岩”係列最後一片花瓣的細節圖。
她拉開抽屜，指尖先觸到了那張薄薄的畫紙，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蜇了一下。昨晚如果不是母親突發狀況，現在她應該已經把樣品寄出去了。
“磨磨蹭蹭乾什麼呢？”王總跟過來，伸長脖子往抽屜裡看，“找到了沒有？”
蘇晚趕緊把合同抽出來，胡亂塞進文件夾裡，又下意識地把設計草圖往深處推了推，才轉身遞給王總：“在這裡。”
“趕緊送去陸氏總部，找他們的項目負責人簽字。”王總接過文件夾，塞到她懷裡，“地址發你微信了，一定要親手交到負責人手裡，彆出什麼岔子。”
“陸氏總部……”蘇晚愣住了。她以為隻是送到合作方的分部，沒想到要去那個位於城市之巔的陸氏大廈。
“對啊，”王總斜了她一眼，語氣裡帶著嘲諷，“怎麼？嚇著了？平時讓你多學點東西你不聽，現在讓你去見大場麵就慫了？記住了，彆給我丟人現眼。”
蘇晚攥緊了文件夾，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王總是什麼意思——在他眼裡，她永遠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行政小妹，連進入陸氏大廈的資格都沒有。
“我走了。”她沒再爭辯，轉身就往外走。多說無益，她現在隻想快點送完文件，回到醫院守著母親。
走出公司大樓，陽光晃得她眼睛發花。蘇晚打開微信，王總發來的地址赫然是“陸氏集團總部大廈28層，項目一部”。她查了下路線，需要轉兩趟地鐵，再步行十分鐘。
她深吸一口氣，把文件夾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塊滾燙的烙鐵。這大概是她離“陸氏”最近的一次，卻不是以設計師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卑微的文件傳遞者。
地鐵裡人很多，蘇晚被擠在角落，懷裡的文件夾被護得嚴嚴實實。周圍的人都在低頭看手機，沒人注意到這個抱著文件夾、眼神疲憊卻倔強的女孩。她想起大學時，老師說她的設計總有一天能進入陸氏旗下的品牌，那時她信以為真，現在才知道，現實和夢想之間，隔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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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鐵口，陸氏大廈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這座城市的新地標，像一頭沉默的巨獸，俯視著腳下的芸芸眾生。蘇晚站在大廈前，仰著頭看了很久，脖子都酸了才回過神來。
她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t恤，又用手指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才握緊文件夾，硬著頭皮往裡走。門口的保安攔住她，眼神裡帶著審視：“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我是盛世廣告的，來送文件給項目一部的負責人。”蘇晚報上公司名字，聲音有些發緊。
保安核對了信息，才放行：“項目一部在28層，左邊電梯直達。”
走進大堂，冷氣撲麵而來，吹散了身上的熱氣，卻吹不散她心裡的局促。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映出她的影子，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的她，與周圍穿著精致套裝的白領們格格不入。
蘇晚低著頭，快步走向電梯。手指按下“28”的時候，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不知道，這趟通往頂層的電梯，會讓她與那個隻存在於傳聞中的男人，發生第一次命運的交集。
電梯門緩緩合上，倒映出她疲憊卻倔強的臉。蘇晚閉上眼，在心裡默念：送完文件就回醫院，媽媽一定在等她。
她以為這隻是一次普通的跑腿任務，卻沒料到，命運的齒輪已經在悄然轉動。那個被她藏在抽屜深處的設計夢想，即將在這座冰冷的商業帝國裡，投下第一縷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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